起于辛未年(公元 551 年),止于壬申年(公元 552 年),共两年时间。
梁太宗简文皇帝大宝二年(辛未,公元 551 年)
春季,正月,新吴人余孝顷起兵抵抗侯景,侯景派于庆攻打他,未能攻克。
庚戌日,湘东王萧绎派遣护军将军尹悦、安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率领两万士兵从江夏进军武昌,接受徐文盛的调度指挥。
杨乾运攻下剑阁,杨法琛退守石门,杨乾运占据南阴平。
辛亥日,北齐君主(高洋)在圜丘祭祀上天。
张彪派遣部将赵棱围攻钱塘,孙凤围攻富春,侯景派仪同三司田迁、赵伯超前去救援,赵棱、孙凤战败逃走。赵棱是赵伯超哥哥的儿子。
癸亥日,北齐君主举行籍田礼(古代帝王劝农的礼仪)。乙丑日,祭祀太庙。
西魏杨忠围攻汝南,李素战死。二月乙亥日,汝南城被攻破,活捉邵陵携王萧纶,将他杀死,尸体扔到长江岸边;岳阳王萧詧派人取回尸体安葬。
有人告发北齐太尉彭乐谋反;壬辰日,彭乐因罪被诛杀。北齐派遣散骑常侍曹文皎出使江陵,湘东王萧绎派兼散骑常侍王子敏回访北齐。
侯景任命王克为太师,宋子仙为太保,元罗为太傅,郭元建为太尉,支化仁为司徒,任约为司空,王伟为尚书左仆射,索超世为右仆射。侯景设置三公等官职,动不动就有十几个,仪同三司的职位尤其多。他把宋子仙、郭元建、支化仁当作辅佐自己创业的首功之臣,王伟、索超世作为主要谋士,于子悦、彭隽负责决断刑罚,陈庆、吕季略、卢晖略、丁和等人作为爪牙。被侯景任用的梁朝旧臣,有前将军赵伯超、前制局监周石珍、内监严亶、邵陵王记室伏知命。其余像王克、元罗以及侍中殷不害、太常周弘正等人,侯景是为了顺应民心,给予他们尊贵职位,并非让他们担任心腹要职。
北兖州刺史萧邕谋划投降西魏,侯景将他杀死。
杨乾运进军占据平兴,平兴是杨法琛的治所。杨法琛退守鱼石洞,杨乾运焚毁平兴后返回。
李迁仕收集部众回头攻打南康,陈霸先派遣部将杜僧明等人抵抗,活捉李迁仕并将其斩首。湘东王萧绎命令陈霸先进军攻取江州,任命他为江州刺史。
三月丙午日,北齐襄城王高淯去世。
庚戌日,西魏文帝元宝炬去世,太子元钦即位。
乙卯日,徐文盛等人攻下武昌,进军芦洲。
己未日,北齐任命湘东王萧绎为梁国相国,建立梁台(即梁国的行政机构),总领百官,秉承皇帝旨意办事。
北齐司空司马子如自己请求封王,北齐君主大怒,庚申日,罢免司马子如的官职。
任约向侯景告急,侯景亲自率领部众西进,携带太子萧大器随军作为人质,留下王伟守卫建康。闰三月,侯景从建康出发,从石头城到新林,船只首尾相连。任约分兵在齐安袭击并打败定州刺史田龙祖。壬寅日,侯景的军队到达西阳,与徐文盛隔着长江修筑营垒。癸卯日,徐文盛击败侯景的军队,射死侯景的右丞库狄式和,库狄式和坠入水中淹死,侯景逃走返回营寨。
夏季,四月甲辰日,西魏将文帝安葬在永陵。
郢州刺史萧方诸,年仅十五岁,因为行事(代理官职)鲍泉性格温和软弱,常常轻视侮辱他,有时让鲍泉趴在床上,自己骑在他背上当作马;他依仗徐文盛的军队就在附近,不再设防,每天以赌博饮酒为乐。侯景听说江夏空虚,乙巳日,派宋子仙、任约率领四百精锐骑兵,从淮河内侧袭击郢州。丙午日,狂风暴雨,天色昏暗,有士兵登上城墙望见敌军,报告鲍泉说:“敌军骑兵到了!” 鲍泉说:“徐文盛的大军就在下游,敌军怎么可能到达这里!应该是王珣的士兵回来罢了。” 不久,前来报告的人逐渐增多,鲍泉才下令关闭城门,但宋子仙等人已经进城。当时萧方诸正蹲在鲍泉的肚子上,用五彩丝线编鲍泉的胡须;见到宋子仙到来,萧方诸起身迎接叩拜,鲍泉则藏在床底下;宋子仙俯身窥见鲍泉白色胡须间夹杂着五彩丝线,十分惊愕,于是将他擒获,同时擒获司马虞豫,押送到侯景那里。侯景趁着顺风,在长江中扬帆起航,越过徐文盛等人的军队。丁未日,进入江夏。徐文盛的部众因恐惧而溃散,徐文盛与长沙王萧韶等人逃回江陵。王珣、杜幼安因为家在江夏,于是向侯景投降。
湘东王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率领巴州刺史丹杨人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向东攻打侯景,徐文盛以下的将领都受王僧辩调度。戊申日,王僧辩等人的军队到达巴陵,听说郢州已经陷落,于是留下戍守巴陵。萧绎写信给王僧辩说:“敌军已经乘胜西进,必然会继续向西进攻,不必劳累军队远道出击;只需坚守巴丘,以逸待劳,不用担心不能攻克敌军。” 又对僚属说:“侯景如果分水路、陆路两道进军,直指江陵,这是上策;如果占据夏首,积蓄兵力和粮草,这是中策;如果全力攻打巴陵,这是下策。巴陵城虽小但坚固,王僧辩完全可以托付重任。侯景攻城不下,野外又没有可以劫掠的物资,夏季瘟疫时常发生,粮草耗尽士兵疲惫,打败他是必然的。” 于是命令罗州刺史徐嗣徽从岳阳、武州刺史杜崱从武陵领兵与王僧辩会师。
侯景派丁和率领五千士兵守卫夏首,宋子仙率领一万士兵作为先锋,进军巴陵,另外派遣任约直指江陵,侯景亲自率领大军水陆并进随后跟进。于是长江沿岸的戍守巡逻部队,望见侯景的军队就纷纷请求归降,侯景的巡逻范围扩展到隐矶。王僧辩登城坚守,收起旗帜,停止击鼓,城中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壬戌日,侯景的部众渡过长江,派遣轻骑兵到城下,问道:“城内是谁在守卫?” 守城士兵回答:“是王领军(王僧辩)。” 轻骑兵说:“为什么不早点投降?” 王僧辩说:“大军只管向荆州进军,这座城池自然不会成为阻碍。” 轻骑兵离开后,不久,侯景押着王珣等人到城下,让他劝说弟弟王琳投降。王琳说:“兄长接受命令讨伐贼寇,不能为国殉难,竟然不内心惭愧,反而想诱骗我!” 拿起弓箭射向王珣,王珣惭愧地退下。侯景的军队从四面八方逼近城墙攻城,城中士兵大声呐喊,箭和石头像下雨一样落下。侯景的士兵死伤惨重,于是退兵。王僧辩派遣轻装士兵出战,共交锋十余次,都取得胜利。侯景身披铠甲在城下督战,王僧辩身穿官服、乘坐轿子、奏着军乐巡视城墙,侯景望见后,佩服他的胆识和勇气。
岳阳王萧詧听说侯景攻克郢州,派遣蔡大宝率领一万士兵进军占据武宁,派使者到江陵,谎称前来救援。众人商议想回复说侯景已经被打败,命令他退兵。湘东王萧绎说:“现在告诉他们退兵,是促使他们进军。” 于是派人对蔡大宝说:“岳阳王多次上书请求联合讲和,互不侵犯,你为什么突然占据武宁?现在我将派遣天门太守胡僧佑率领两万精锐步兵、五千铁甲骑兵驻扎在湕水,等待时机进军。” 萧詧听说后,下令召回军队。胡僧佑是南阳人。
五月,西魏陇西襄公李虎去世。
侯景日夜攻打巴陵,未能攻克,军中粮草耗尽,瘟疫流行,死伤超过一半。湘东王萧绎派遣晋州刺史萧惠正率领军队救援巴陵,萧惠正推辞说自己不能胜任,举荐胡僧佑代替自己。胡僧佑当时因为议事违背萧绎的旨意而被关押在狱中,萧绎立即释放他,任命为武猛将军,命令他前去救援,并告诫他说:“如果贼寇打水战,你只需用大战船逼近他们,一定能攻克。如果他们想打陆战,你可以直接扬帆驶向巴丘,不必与他们交锋。” 胡僧佑到达湘浦,侯景派遣任约率领五千精锐士兵占据白塉等待他。胡僧佑从其他道路西进,任约认为他畏惧自己,急忙追击,追到芊口,呼喊胡僧佑说:“吴地小儿,为什么不早点投降!要逃到哪里去!” 胡僧佑不回应,暗中领兵到达赤沙亭;恰逢信州刺史陆法和也率军赶到,与胡僧佑合兵一处。陆法和有奇异的法术,起初隐居在江陵百里洲,衣食起居都像苦行僧一样,有时预言吉凶,大多应验,没有人能揣测他。侯景围攻台城时,有人问他:“事情将会怎样?” 陆法和说:“凡人摘取果实,应当等待成熟的时候,不用摘取自然会落下。” 那人坚持追问,陆法和说:“既会攻克也不会攻克。” 等到任约进军江陵,陆法和主动请求攻打他,萧绎同意了。
壬寅日,任约到达赤亭。六月甲辰日,胡僧佑、陆法和指挥军队出击,任约的军队大败,被杀和溺水而死的人很多,活捉任约押送到江陵。侯景听说后,乙巳日,焚毁营寨连夜逃走。任命丁和为郢州刺史,留下宋子仙等人,号称两万部众,戍守郢城;另外派遣将领支化仁镇守鲁山,范希荣代理江州事务,仪同三司任延和、晋州刺史夏侯威生守卫晋州。侯景与麾下数千士兵,顺流东下。丁和用大石头砸死鲍泉和虞豫,将他们的尸体沉入黄鹤矶。任约被押到江陵,萧绎赦免了他。徐文盛因为心怀怨恨,被关进监狱处死。巴州刺史余孝顷派遣侄子余僧重率领军队救援鄱阳,于庆退兵逃走。
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征东将军、尚书令,胡僧佑等人都晋升官职爵位,命令他们领兵东下。陆法和请求返回,到达江陵后,对萧绎说:“侯景自然会被平定,蜀地的贼寇将要到来,请坚守险要之地等待他们。” 于是率领军队驻扎在峡口。庚申日,王僧辩到达汉口,先攻打鲁山,活捉支化仁押送到江陵。辛酉日,攻打郢州,攻克外城,斩杀一千人。宋子仙退守内城(金城),王僧辩在四面筑起土山攻城。
豫州刺史荀朗从巢湖出兵濡须拦截侯景,打败他的后军,侯景逃归,船只前后失去联系。太子萧大器的船进入枞阳浦,船上的心腹都劝说太子趁此机会逃往北方,太子说:“自从国家衰败,我就立志不贪图生存,如今皇上蒙难,我怎么忍心离开他身边!我现在如果逃走,就是背叛父亲,不是躲避贼寇。” 于是痛哭流涕,下令船只继续前进。
甲子日,宋子仙等人陷入困境,请求献出郢城,自己返回投奔侯景;王僧辩假装同意,命令提供一百艘船来安定他们的心意。宋子仙信以为真,乘船将要出发,王僧辩命令杜龛率领一千精锐勇士攀着城墙登上城楼,大声呐喊突然进军,水军主将宋遥率领楼船,像乌云一样布满江面。宋子仙边战边逃,到白杨浦时,被打得大败。周铁虎活捉宋子仙和丁和,押送到江陵,将他们杀死。
庚午日,北齐君主因为司马子如是高祖(高欢)的旧臣,重新任命他为太尉。
江安侯萧圆正担任西阳太守,为人宽厚友善,乐于施舍,归附他的人很多,拥有一万士兵。湘东王萧绎想要谋取他,任命他为平南将军。萧圆正到达江陵后,萧绎不见他,派南平王萧恪与他饮酒,将他灌醉后,囚禁在宫内省署,分散他的部众,并派人告发他的罪名。荆州与益州之间的矛盾从此开始。
陈霸先率领军队从南康出发,灨石原有二十四处险滩,恰逢江水暴涨数丈,三百里范围内的巨石都被淹没,陈霸先进军驻扎在西昌。
铁勒将要讨伐柔然,突厥酋长土门中途截击,打败铁勒,铁勒五万多部落全部投降。土门依仗自己的强盛,向柔然求婚,柔然头兵可汗大怒,派人辱骂他说:“你是我的锻奴(突厥曾为柔然锻造铁器),怎么敢说这种话!” 土门也大怒,杀死柔然的使者,于是与柔然断绝关系,转而向西魏求婚;西魏丞相宇文泰将长乐公主嫁给土门。
秋季,七月乙亥日,湘东王萧绎任命长沙王萧韶监管郢州事务。丁亥日,侯景回到建康。于庆从鄱阳返回豫章,侯瑱紧闭城门抵抗他,于庆逃到江州,占据郭默城。萧绎任命侯瑱为兖州刺史。侯景将侯瑱的弟弟全部杀死。
辛丑日,王僧辩乘胜攻下湓城,陈霸先率领三万部众前来会师,驻扎在巴丘。西边的军队(王僧辩部)缺乏粮草,陈霸先有五十万石粮食,分出三十万石资助他们。八月壬寅朔日(初一),王僧辩的前军袭击于庆,于庆放弃郭默城逃走,范希荣也放弃寻阳城逃走。晋熙王萧僧振等人起兵围攻郡城,王僧辩派遣沙州刺史丁道贵协助他们,任延和等人弃城逃走。湘东王萧绎命令王僧辩暂且驻扎在寻阳,等待各路军队集结。
起初,侯景攻克建康后,常常说吴地人怯懦软弱,容易攻取。他打算先开拓平定中原,然后再称帝。侯景娶了梁简文帝的女儿溧阳公主,十分宠爱她,因此妨碍了政事。王伟多次劝谏,侯景把王伟的话告诉溧阳公主,公主说了些怨恨王伟的话。王伟担心被公主谗言陷害,于是劝说侯景除掉简文帝。等到侯景从巴陵战败返回,猛将大多战死,自己担心不能长久生存,想要早日登上皇位。王伟说:“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必须进行废立君主之事,这样既可以显示我们的威权,又能断绝百姓对旧主的期望。” 侯景听从了他的建议。让前寿光殿学士谢昊撰写诏书,诏书称:“弟弟、侄子争夺皇位,星辰运行失常,都是因为我不是正统继位,招致祸乱和灾害,应当将皇位禅让给豫章王萧栋。” 派吕季略将诏书送入宫中,逼迫简文帝抄写。萧栋是萧欢的儿子。
戊午日,侯景派遣卫尉卿彭隽等人率领士兵进入宫殿,废黜简文帝为晋安王,囚禁在永福省,撤掉所有内外侍卫,派精锐骑兵在左右守卫,墙壁上都布满荆棘。庚申日,下达诏书迎接豫章王萧栋。萧栋当时正被囚禁,供给的粮食十分微薄,只能靠吃蔬菜为生。他正与妃子张氏一起锄葵菜,皇帝的仪仗突然到来,萧栋大惊,不知所措,哭着登上辇车。
侯景杀死哀太子萧大器、寻阳王萧大心、西阳王萧大钧、建平王萧大球、义安王萧大昕以及留在建康的王侯二十余人。太子神情端庄坚毅,从未向侯景的党羽屈服,亲近的人私下问他,太子说:“贼寇如果还顾及道义,就不会杀我,我即使对他们轻慢呵斥,他们也终究不敢杀我。如果杀我的时候到了,即使我一天跪拜一百次,也没有用处。” 有人又问:“殿下现在身处困境,却神情坦然,与平时没有区别,为什么?” 太子说:“我估计自己的死期一定在贼寇之前,如果各位叔父能消灭贼寇,贼寇一定会先杀我,然后才会灭亡。如果不能消灭贼寇,贼寇也会杀我来谋取富贵,我怎么能以必死的性命去做无益的忧愁呢!” 等到遇害时,太子神色不变,从容地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件事,只可惜来得太晚了!” 行刑的人想用衣带绞死他,太子说:“这条衣带不能把人绞死。” 命令行刑的人取来帐幕的绳子绞死了他。
壬戌日,萧栋即位称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正。太尉郭元建听说后,从秦郡疾驰返回建康,对侯景说:“皇上是先帝的太子,没有过错,怎么能废黜他!” 侯景说:“王伟劝我,说‘早点断绝百姓对旧主的期望’。我因此听从了他的建议来安定天下。” 郭元建说:“我们挟持天子以令诸侯,还担心不能成功;无故废黜天子,这是自取危亡,哪里能安定天下!” 侯景想迎接简文帝复位,立萧栋为太孙。王伟说:“废立君主是大事,怎么能多次更改呢!” 侯景于是停止了这个想法。
乙丑日,侯景又派人在吴郡杀死南海王萧大临,在姑孰杀死南郡王萧大连,在会稽杀死安陆王萧大春,在京口杀死高唐王萧大壮。侯景把太子妃赐给郭元建,郭元建说:“哪里有皇太子妃成为别人侍妾的道理!” 最终没有与太子妃相见,听任她出家为尼。
丙寅日,萧栋追尊昭明太子萧统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萧欢为安皇帝,金华敬妃为敬太皇太后,豫章太妃王氏为皇太后,妃子张氏为皇后。任命刘神茂为司空。
九月癸巳日,北齐君主(高洋)前往赵州、定州,随后前往晋阳。
己亥日,湘东王萧绎任命尚书令王僧辩为江州刺史,江州刺史陈霸先为东扬州刺史。
王伟劝说侯景杀死太宗(简文帝)以断绝众人的期望,侯景听从了他的建议。冬季,十月壬寅日夜,王伟与左卫将军彭隽、王修纂向太宗进酒说:“丞相因为陛下被幽禁忧愁已久,派我们来为陛下祝寿。” 太宗笑着说:“我已经禅让皇位,怎么还能称陛下!这杯祝寿酒,恐怕是要让我性命不保吧!” 于是彭隽等人拿出曲项琵琶,与太宗开怀畅饮。太宗知道自己将要被杀,于是喝得大醉,说:“没想到快乐能到这种地步!” 醉倒后就睡着了。王伟于是退出,彭隽送上装满泥土的袋子,王修纂坐在上面,太宗窒息而死。王伟拆下门板当作棺材,将太宗的灵柩迁到城北的酒库中安葬。太宗自从被幽禁后,不再有侍从和纸张,于是在墙壁和木板屏障上写字,创作了数百篇诗和文章,言辞十分凄凉悲伤。侯景追谥太宗为明皇帝,庙号高宗。
侯景逼近江陵时,湘东王萧绎向西魏求援,命令梁、秦二州刺史宜丰侯萧循将南郑割让给西魏,召萧循返回江陵。萧循认为无故献出城池不符合忠臣的气节,回复说:“请等待后续的命令。” 西魏太师宇文泰派遣大将军达奚武率领三万士兵夺取汉中,又派遣大将军王雄出兵子午谷,攻打上津。萧循派遣记室参军沛人刘璠向武陵王萧纪求援,萧纪派遣潼州刺史杨乾运前去救援。萧循是萧恢的儿子。
王僧辩等人听说太宗去世,丙辰日,上书湘东王萧绎,请求他登基称帝;萧绎没有同意。
司空、东道行台刘神茂听说侯景从巴丘战败返回,暗中谋划背叛侯景,吴地的士大夫都劝他这样做;于是刘神茂与仪同三司尹思合、刘归义、王晔、云麾将军元頵等人占据东阳以响应江陵,派遣元頵和别将李占率军南下占据建德江口。张彪攻打永嘉,攻克该城。新安百姓程灵洗起兵占据郡城以响应刘神茂。于是浙江以东的地区都归附了江陵。湘东王萧绎任命程灵洗为谯州刺史,兼任新安太守。
十一月乙亥日,王僧辩等人再次上表劝萧绎登基,湘东王萧绎仍然没有同意。戊寅日,萧绎任命湘州刺史安南侯萧方矩为中卫将军,作为自己的副手。萧方矩是萧方诸的弟弟。任命南平王萧恪为湘州刺史。
侯景任命赵伯超为东道行台,占据钱塘;任命田迁为军司,占据富春;任命李庆绪为中军都督,谢答仁为右厢都督,李遵为左厢都督,率军讨伐刘神茂。
己卯日,侯景被加授九锡之礼,在汉国设置丞相以下的官职。己丑日,豫章王萧栋将皇位禅让给侯景,侯景在南郊即位称帝。返回宫中后,登上太极殿,他的党羽数万人,都吹着口哨、大声呼喊着登上大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始。封萧栋为淮阴王,将他和两个弟弟萧桥、萧樛一起锁在密室中。
王伟请求建立七庙(古代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供奉七代祖先),侯景说:“什么是七庙?” 王伟说:“天子要祭祀七代祖先。” 并请求告知侯景七代祖先的名讳,侯景说:“前代的祖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父亲名叫标;而且他在朔州,怎么能来这里享受祭祀呢!” 众人都嘲笑他。侯景的党羽中有人知道他祖父名叫乙羽周;除此之外,其余祖先的名位都是王伟编造的,追尊侯景的父亲侯标为元皇帝。
侯景担任丞相时,以西州为府署,文武官员无论地位高低都能被接见,等到他住进皇宫后,不是旧交故友就不能相见,因此各位将领大多心怀怨恨。侯景喜欢独自乘坐小马,用弹弓射飞鸟,王伟常常阻止他,不许他轻易外出。侯景郁郁不乐,更加意志消沉,说:“我无故当了皇帝,与被抛弃没有区别。”
壬辰日,湘东王萧绎任命长沙王萧韶为郢州刺史。
益州长史刘孝胜等人劝说武陵王萧纪称帝,萧纪虽然没有同意,但大规模制造皇帝的车驾和服饰。
十二月丁未日,谢答仁、李庆绪攻打建德,擒获元頵、李占,押送到建康,侯景砍下他们的手脚示众,过了几天二人才死去。
北齐君主每次出入,常常让中山王(元善见,原东魏孝静帝)跟随在身边,中山王的妃子太原公主(高洋的妹妹)总是为中山王尝饮食,保护他。这个月,北齐君主宴请太原公主,派人用毒酒毒死中山王,连同他的三个儿子一起杀害,追谥中山王为魏孝静皇帝,安葬在邺城西边的漳水北岸。后来北齐君主突然挖掘他的陵墓,将棺木投入漳水。北齐君主当初接受禅让时,东魏的宗庙神主都寄放在七帝寺,到这时,也将它们取出焚烧了。
彭城公元韶因为是高氏的女婿,受到的宠信待遇与其他元氏宗室不同。开府仪同三司美阳公元晖业因为地位声望崇高,又志向气节不凡,尤其被北齐君主猜忌,跟随北齐君主在晋阳。元晖业在宫门外骂元韶说:“你连一个老妇人都不如,竟然把传国玉玺交给别人。为什么不把它击碎!我说出这番话,知道马上就会被杀死,但你又能活多久呢!” 北齐君主听说后,杀死了元晖业,以及临淮公元孝友,都将他们的尸体凿开汾水的冰层,沉入水中。元孝友是元彧的弟弟。北齐君主曾经剃光元韶的胡须和鬓发,给他涂抹粉黛,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说:“我把彭城公当作妃嫔。” 讥讽他懦弱得像女人。
世祖孝元皇帝上
太宗简文皇帝下承圣元年(壬申,公元 552 年)
春季,正月,湘东王萧绎任命南平内史王褒为吏部尚书。王褒是王骞的孙子。
北齐人多次侵犯侯景的边境地区,甲戌日,侯景派遣郭元建率领步兵前往小岘,侯子鉴率领水军前往濡须,己卯日,到达合肥;北齐人紧闭城门不出战,侯景的军队于是领军返回。
丙申日,北齐君主讨伐库莫奚,大败库莫奚军队,俘获四千人,各种牲畜十余万头。
北齐君主连年出兵塞外,给事中兼中书舍人唐邕熟悉军事文书工作,从都督将领以下官员的功劳过失、四方军士的强弱多少、轮流驻守往返的情况、武器装备的精良粗劣、粮草储备的虚实,他没有不熟悉的。有时在皇帝面前检阅军队,即使有数千人,他也不拿着文书簿册,能随口叫出他们的姓名,从未出现差错。北齐君主常常说:“唐邕精明强干,一个人能抵挡一千人。” 又说:“唐邕每次处理军事事务,手上撰写文书,嘴里发号施令,耳朵还能听取汇报,实在是不同寻常的人!” 对他的宠信和赏赐,文武群臣都无法相比。
西魏将领王雄攻取上津、魏兴,东梁州刺史安康人李迁哲战败,向西魏投降。
突厥土门袭击柔然,大败柔然军队。柔然头兵可汗自杀,他的太子庵罗辰以及阿那瑰的堂弟登注俟利、登注的儿子库提一起率领部众投奔北齐,其余部众又拥立登注的次子铁伐为君主。土门自称伊利可汗,称呼他的妻子为可贺敦,子弟称为特勒,其他领兵的将领都称为设。
湘东王萧绎命令王僧辩等人向东攻打侯景。二月庚子日,各路军队从寻阳出发,船只连绵数百里。陈霸先率领三万士兵、两千艘战船,从南江出兵湓口,在白茅湾与王僧辩会师,修筑祭坛,歃血为盟,共同宣读盟文,众人泪流满面,情绪激昂。癸卯日,王僧辩派侯瑱攻打南陵、鹊头两处戍所,将它们攻克。戊申日,王僧辩等人的军队驻扎在大雷;丙辰日,从鹊头出发。戊午日,侯子鉴返回战鸟,西边的军队(王僧辩、陈霸先联军)突然赶到,侯子鉴惊慌恐惧,逃回淮南。
侯景的仪同三司谢答仁在东阳攻打刘神茂,程灵洗、张彪都率领军队准备救援他,刘神茂想独占功劳,不许他们前来,自己在下游的淮河沿岸扎营。有人对刘神茂说:“贼寇擅长野战,下游淮地地势平坦,容易四面受敌,不如占据七里濑,贼寇一定无法前进。” 刘神茂没有听从。刘神茂手下的副将大多是北方人,与刘神茂不同心,别将王晔、郦通一起占据外围营寨,向谢答仁投降,刘归义、尹思合等人弃城逃走。刘神茂陷入孤立危急的境地,辛未日,也向谢答仁投降,谢答仁将他押送到建康。
癸酉日,王僧辩等人到达芜湖,侯景的守将张黑弃城逃走。侯景听说后,十分恐惧,下达诏书赦免湘东王萧绎、王僧辩的罪名,众人都嘲笑他。侯子鉴占据姑孰南洲以抵抗西边的军队,侯景派遣他的党羽史安和等人率领两千士兵协助他。三月己巳朔日(初一),侯景下达诏书,打算亲自前往姑孰,又派人告诫侯子鉴说:“西边的军队擅长水战,不要与他们在水上争锋;往年任约战败,正是因为这一点。如果能让步兵骑兵交战,一定能打败他们,你只需在岸上扎营,将船只驶入港湾等待他们。” 侯子鉴于是舍弃船只登上岸,关闭营寨不出战。王僧辩等人在芜湖停留了十多天,侯景的党羽大喜,告诉侯景说:“西边的军队畏惧我们的强盛,势必会逃跑,如果不攻打他们,将会失去消灭他们的机会。” 侯景于是又命令侯子鉴准备水战。
丁丑日,王僧辩到达姑孰,侯子鉴率领一万多名步兵骑兵渡过南洲,在岸上挑战,又用一千艘小船装载士兵。王僧辩指挥小船都退缩回去,留下大战船在两岸并排停泊。侯子鉴的部众认为水军想要撤退,争相出兵追击;大战船截断了他们的归路,士兵们大声呐喊,在长江中展开激战,侯子鉴大败,数千名士兵跳入水中淹死。侯子鉴仅自身逃脱,收集溃散的士兵逃回建康,占据东府。王僧辩留下虎臣将军庄丘慧达镇守姑孰,率领军队继续前进,历阳的戍守军队前来迎接投降。侯景听说侯子鉴战败,十分恐惧,泪水沾满了脸颊,拉过被子躺下,过了很久才起身,叹息说:“这是误杀了我啊!”
庚辰日,王僧辩督率各路军队到达张公洲,辛巳日,趁着潮水进入淮河,进军到禅灵寺前。侯景召见石头津的守将张宾,让他调集淮河中的战船和海船,用石头系住船身,沉入淮河,堵塞淮河口;沿着淮河修筑城墙,从石头城到朱雀街,十余里的范围内,城楼和矮墙相互连接。王僧辩向陈霸先询问计策,陈霸先说:“从前柳仲礼率领数十万军队,隔着江水停滞不前,韦粲在青溪,最终也没有渡过岸去,贼寇登上高处眺望,我军的内外情况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能打败我们的军队。如今围攻石头城,必须渡过北岸。各位将领如果不能抵挡贼寇的锋芒,我请求先前往北岸修筑营栅。” 壬午日,陈霸先在石头城西边的落星山修筑营栅,各路军队依次连接修筑了八座城池,一直延伸到石头城西北。侯景担心西州的道路被切断,亲自率领侯子鉴等人也在石头城东北修筑了五座城池,以遏制大路。侯景派王伟等人守卫台城。乙酉日,侯景杀死湘东王萧绎的世子萧方诸、前平东将军杜幼安。
刘神茂被押送到建康,丙戌日,侯景命令制造大铡刀和石碓,先砍下刘神茂的脚,一寸一寸地将他斩杀,直到头部。留异表面上与刘神茂结盟,暗中却与侯景勾结,因此得以避免灾祸。
丁亥日,王僧辩进军到招提寺北,侯景率领一万多名士兵、八百多匹铁甲骑兵,在西州的西边列阵。陈霸先说:“我军人数众多,贼寇人数稀少,应该分散他们的兵力,以强凌弱;为什么要让他们集中精锐部队,让他们拼死与我们作战!” 于是命令各位将领分别部署军队。侯景冲击将军王僧志的阵脚,王僧志的军队稍微退缩,陈霸先派遣将军安陆人徐度率领两千名弓箭手从侧面截断侯景军队的后路,侯景的军队才撤退。陈霸先与王琳、杜龛等人率领铁甲骑兵乘机追击,王僧辩率领大军随后跟进,侯景的军队战败撤退,占据营栅防守。杜龛是杜岸哥哥的儿子。侯景的仪同三司卢晖略守卫石头城,打开北门投降,王僧辩进入并占据了石头城。侯景与陈霸先展开殊死搏斗,侯景率领一百多名骑兵,舍弃长矛,手持短刀,左右冲击敌阵。陈霸先的军阵丝毫不动,侯景的军队于是大败溃散,各路军队追击逃兵到西明门。
侯景逃到宫阙之下,不敢进入台城,召见王伟并责备他说:“你让我称帝,如今害了我!” 王伟无法回答,绕着宫阙躲藏起来。侯景想要逃走,王伟拉住他的马缰绳劝谏说:“自古以来哪里有背叛天子的道理!宫中的卫士,仍然足够进行一场战斗,放弃这里,你将要到哪里去安身?” 侯景说:“我从前打败贺拔胜,攻破葛荣,在河朔地区扬名,渡过长江攻占台城,降服柳仲礼易如反掌;如今是上天要灭亡我啊!” 于是抬头观看石阙,叹息了很久。他用皮囊装起自己在江东生下的两个儿子,挂在马鞍后面,与房世贵等一百多名骑兵向东逃走,想要前往吴地投奔谢答仁。侯子鉴、王伟、陈庆逃奔朱方。王僧辩命令裴之横、杜龛驻扎在杜姥宅,杜崱进入并占据台城。王僧辩没有约束士兵,士兵们抢劫百姓财物。男女百姓被剥光衣服,从石头城到东城,道路上满是哭泣的人。当天夜里,士兵们不小心引发火灾,烧毁了太极殿以及东西堂,宫中的珍宝器物、仪仗、车辆全部被烧毁,没有遗留。
戊子日,王僧辩命令侯瑱等人率领五千精锐士兵追击侯景。王克、元罗等率领台城内的旧臣在道路上迎接王僧辩,王僧辩慰劳王克说:“你辛苦了,侍奉夷狄君主(指侯景)。” 王克无法回答。王僧辩又问:“传国玉玺在哪里?” 王克过了很久才说:“被赵平原(赵伯超)拿走了。” 王僧辩说:“王氏家族是百代卿族,一朝之间就败落了。” 王僧辩迎接太宗的灵柩到大殿,率领文武百官按照礼仪哭吊跪拜。
己丑日,王僧辩等人上表劝湘东王萧绎登基称帝,并且请求将都城迁回建业。湘东王萧绎回复说:“淮海地区的大鲸鱼(指侯景),虽然已经被杀;但襄阳的小狐狸(指岳阳王萧詧),还没有完全改过自新。等到天下太平、时运和顺之时,再商议这件事吧。”
庚寅日,南兖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买、阳平戍主鲁伯和、代理南徐州事务的郭子仲,都占据城池投降。
王僧辩从江陵出发时,曾上书湘东王萧绎说:“平定贼寇之后,如果继位的君主(指豫章王萧栋)还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礼仪对待他?” 萧绎说:“皇宫六门之内,任由你施展兵威。” 王僧辩说:“讨伐贼寇的计谋,我愿意承担重任;但像成济那样杀害君主的事情,请另外选派别人去做。” 萧绎于是秘密告知宣猛将军朱买臣,让他伺机处置萧栋。等到侯景战败,太宗已经去世,豫章王萧栋和两个弟弟萧桥、萧樛相互搀扶着从密室中出来,在路上遇到杜崱,杜崱为他们解开了枷锁。两个弟弟说:“今天终于可以免于横死了!” 萧栋说:“祸福相依,难以预料,我仍然感到恐惧!” 辛卯日,他们遇到朱买臣,朱买臣呼喊他们上船一起饮酒,酒还没有喝完,就将他们一起沉入水中。
王僧辩派遣陈霸先率领军队前往广陵接受郭元建等人的投降,又派遣使者前去安慰他们。各位将领大多私下派人向郭元建等人索要马匹和武器,恰逢侯子鉴渡过长江到达广陵,对郭元建等人说:“我们是梁朝的深仇大恨之人,有什么脸面再去见梁朝的君主!不如投降北齐,还可以回到家乡。” 于是郭元建等人都投降了北齐。陈霸先到达欧阳时,北齐行台辛术已经占据了广陵。
王伟与侯子鉴相互失散,直渎戍主黄公喜擒获王伟,将他押送到建康。王僧辩质问他:“你身为贼寇的丞相,不能为气节而死,反而苟且偷生在草丛之间吗?” 王伟说:“国家的兴盛与衰败,都是天命注定。倘若汉帝(指简文帝)早听从我的建议,明公(指王僧辩)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 尚书左丞虞骘曾被王伟羞辱,于是上前唾他的脸。王伟说:“你不读书,不值得与你交谈!” 虞骘羞愧地退下。王僧辩命令罗州刺史徐嗣徽镇守朱方。
壬辰日,侯景逃到晋陵,收编了田迁的残余士兵,随后驱赶劫掠当地百姓,向东直奔吴郡。
夏季,四月,北齐君主派遣大都督潘乐与郭元建率领五万士兵攻打阳平,将其攻克。
王僧辩上书请求让陈霸先镇守京口。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萧纪,颇具军事谋略,在蜀地统治十七年,向南开拓了宁州、越巂,向西与资陵、吐谷浑互通往来,对内推行农耕、养蚕、制盐、冶铁的政策,对外经营与远方的贸易以获取利益,因此能够积累财富,武器铠甲储备充足,拥有八千匹战马。听说侯景攻陷台城,湘东王萧绎将要讨伐侯景,萧纪对僚属说:“七官(萧绎排行第七)是个文人,怎能挽救国家危难!” 他内室柏殿的柱子上环绕着纹理生长出花朵,萧纪认为这是自己的祥瑞之兆。乙巳日,萧纪在蜀地即位称帝,改年号为天正,立儿子萧圆照为皇太子,萧圆正为西阳王,萧圆满为竟陵王,萧圆普为谯王,萧圆肃为宜都王。任命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萧撝为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坚决劝谏,萧纪不听从。王僧略是王僧辩的弟弟;徐怦是徐勉的侄子。
起初,台城被围困时,徐怦曾劝说萧纪迅速出兵救援,萧纪内心不愿前往,从此对徐怦心怀怨恨。恰逢蜀人费合告发徐怦谋反,徐怦曾在给将帅的信中写道:“事事都让来人当面说明。” 萧纪便以此作为谋反的证据,对徐怦说:“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会让你的儿子们安然无恙。” 徐怦回答:“我的儿子们都像殿下一样(有反叛之心),留下他们又有什么益处!” 萧纪于是将徐怦全家处死,把首级悬挂在集市上示众,同时也杀了王僧略。永丰侯萧撝叹息道:“大事不成了!善人是国家的根基,如今先杀害善人,不灭亡还等什么!”
萧纪征召宜丰侯萧循的咨议参军刘璠为中书侍郎,使者往返八次,刘璠才被迫前来。萧纪让刘孝胜向刘璠深切表达自己的信任,刘璠却苦苦请求返回。中记室韦登私下对刘璠说:“殿下性情残忍且心怀怨恨,足下如果不留下来,将会招致大祸,不如一同辅佐他成就大业,使自身与名声都能美好传世!” 刘璠神色严肃地说:“你是想为我求情吗?我与府侯(指萧循)的名分道义早已确定,怎能因安危而改变心意!殿下正在天下推行大义,终究不会对我一个人发泄不满。” 萧纪知道刘璠必定不会为自己所用,于是以厚礼相待,送他返回。任命宜丰侯萧循为益州刺史,封随郡王,任命刘璠为萧循府的长史、蜀郡太守。
谢答仁讨伐刘神茂归来,到达富阳时,听说侯景战败逃走,率领一万人马想要北上等候侯景,赵伯超占据钱塘抵抗他。侯景进军到嘉兴,听说赵伯超背叛自己,于是退据吴郡。己酉日,侯瑱在松江追上侯景,侯景还有二百艘船,数千名部众,侯瑱发起进攻,击败侯景,擒获彭隽、田迁、房世贵、蔡寿乐、王伯丑。侯瑱活生生地剖开彭隽的腹部,抽出他的肠子,彭隽还没有死去,亲手将肠子收回腹中,侯瑱才将他斩首。
侯景与数十名心腹乘坐一艘小船逃走,把两个儿子推到水中,准备逃往海上,侯瑱派遣副将焦僧度追击。侯景娶羊侃的女儿为妾,任命她的哥哥羊鹍为库直都督,对待他十分优厚。羊鹍跟随侯景向东逃走,与侯景的心腹王元礼、谢葳蕤秘密谋划除掉侯景。谢葳蕤是谢答仁的弟弟。侯景下海后,想要前往蒙山,己卯日,侯景白天睡觉;羊鹍对船夫说:“这里哪里有蒙山,你只需听从我的安排。” 于是径直驶向京口。到达胡豆洲时,侯景醒来,十分惊慌;询问岸上的人,得知 “郭元建还在广陵”,侯景大喜,打算前去投靠他。羊鹍拔出刀,呵斥船夫驶向京口,然后对侯景说:“我们为你效力多年,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终究没有什么成就,想要取下你的首级来换取富贵。” 侯景还没来得及回答,刀刃就纷纷砍来。侯景想要跳水逃走,羊鹍用刀砍他。侯景逃进船舱,用佩刀凿船底,羊鹍用长矛将他刺死。尚书右仆射索超世在另一艘船上,谢葳蕤以侯景的命令召见他,将他擒获。南徐州刺史徐嗣徽斩杀索超世,把盐塞进侯景的腹中(防止尸体腐烂),将他的尸体送到建康。王僧辩将侯景的首级传送到江陵,砍下他的手,派谢葳蕤送到北齐;把侯景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官吏百姓争相抢夺食用,连骨头都被吃尽;溧阳公主也参与了食用。起初,侯景的五个儿子留在北齐,北齐世宗(高澄)剥去他长子的脸皮,将其烹杀,年幼的儿子都被处以宫刑。北齐显祖(高洋)即位后,梦见一只猕猴坐在他的御床上,于是将侯景的儿子们全部烹杀。赵伯超、谢答仁都向侯瑱投降,侯瑱将他们与田迁等人一同押送到建康。王僧辩在集市上斩杀房世贵,将王伟、吕季略、周石珍、严亶、赵伯超、伏知命押送到江陵。
丁巳日,湘东王萧绎下令解除戒严。
乙丑日,将简文帝安葬在庄陵,庙号太宗。侯景战败时,随身携带传国玉玺,让他的侍中兼平原太守赵思贤掌管,嘱咐说:“如果我死了,应当将玉玺沉入长江,不要让吴地人再得到它。” 赵思贤从京口渡过长江时,遇到盗贼,随从把玉玺丢弃在草丛中,赵思贤到达广陵后,将此事告知郭元建。郭元建取回玉玺,交给辛术,壬申日,辛术将玉玺送到邺城。
甲申日,北齐任命吏部尚书杨愔为右仆射,将太原公主嫁给她。太原公主就是原魏孝静帝的皇后。
杨乾运进军到剑北,西魏达奚武率军迎击,在白马大败杨乾运,将俘获的士兵和斩杀的敌人首级陈列在南郑城下,并且派人羞辱宜丰侯萧循。萧循大怒,出兵与达奚武交战,都督杨绍埋伏军队袭击萧循,萧循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刘璠返回至白马西边,被达奚武擒获,押送到长安。太师宇文泰一向听说刘璠的名声,对待他如同旧友。当时南郑久攻不下,达奚武请求屠城,宇文泰将要同意。刘璠在朝廷上请求宇文泰宽恕南郑百姓,宇文泰大怒,不同意;刘璠哭泣着不停地请求,宇文泰说:“侍奉君主就应当这样。” 于是听从了他的请求。
五月庚午日,司空南平王萧恪等人再次劝湘东王萧绎登基称帝,湘东王仍然没有接受,派遣侍中丰城侯萧泰等人拜谒先帝陵墓,修复宗庙和社稷。
戊寅日,侯景的首级被送到江陵,在集市上悬挂示众三天,然后煮制并涂上油漆,交付武库收藏。庚辰日,任命南平王萧恪为扬州刺史。甲申日,任命王僧辩为司徒、镇卫将军,封长宁公;任命陈霸先为征虏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长城县侯。
乙酉日,在集市上诛杀侯景所任命的尚书仆射王伟、左民尚书吕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严亶。赵伯超、伏知命在狱中饿死。因为谢答仁对太宗(简文帝)不失礼节,特别赦免了他。王伟在狱中献上一首五百字的诗,湘东王欣赏他的才华,想要宽恕他。有嫉妒王伟的人对湘东王说:“前些日子王伟撰写的檄文非常出色。” 湘东王索要檄文观看,檄文中写道:“项羽有双瞳,尚且在乌江战败;湘东王一目失明,难道能成为天下的君主!” 湘东王大怒,将王伟的舌头钉在柱子上,剖开他的腹部,割下他的肉处死。
丙戌日,北齐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打历阳,将其攻克。
丁亥日,湘东王下令:“王伟等人已经被处死,其余的官员贵族,凡是被逼迫而苟且偷生的,以及勇猛的将士、有功勋的豪门,凡是隐藏锋芒以求自保的,都不再追究罪责。”
扶风百姓鲁悉达,聚集同乡人保卫新蔡,努力耕种积蓄粮食。当时江东发生饥荒和战乱,饿死的人有十分之八九,幸存的百姓扶老携幼前来归附他。鲁悉达分发粮食,救济了很多人,又招集晋熙等五郡的百姓,占据了这些地区。他派遣弟弟鲁广达率领军队跟随王僧辩讨伐侯景,侯景被平定后,湘东王任命鲁悉达为北江州刺史。
北齐君主派遣散骑常侍曹文皎等人前来通好,湘东王派遣散骑常侍柳晖等人回访,并且告知北齐已经平定侯景之乱;同时也派遣舍人魏彦向西魏通报此事。
北齐君主派遣潘乐、郭元建率领军队围攻秦郡,行台尚书辛术劝谏说:“朝廷与湘东王之间信使往来不断。阳平是侯景的土地,攻取它是可以的;如今王僧辩已经派遣严超达守卫秦郡,从道义上讲,我们怎么能再争夺它呢!而且现在正值雨季,不如撤军返回。” 北齐君主不听从。陈霸先命令别将徐度率领军队协助秦郡固守。北齐七万大军猛烈攻城,王僧辩派遣左卫将军杜崱前去救援,陈霸先也从欧阳赶来会师;与郭元建在土林展开大战,大败郭元建的军队,斩首一万多级,生擒一千多人,郭元建收集残余士兵向北逃走;陈霸先因为与北齐保持通好关系,没有乘胜追击。
辛术升任吏部尚书。自从北魏迁都邺城以来,担任吏部尚书负责选拔官员的人,有几位知名人士,他们各有得失:北齐世宗(高澄)年轻开朗,但缺点是处事疏阔;袁叔德沉稳谨慎忠厚,但不足之处是过于琐碎;杨愔风流倜傥、能言善辩,但选拔人才时过于看重浮华的表面。只有辛术性情正直明达,选拔人才必定依据才能和器量,注重名实相符,新臣旧臣一同举荐,即使是管理仓库的小官,只要有才能也会提拔,名门望族也不会遗漏,考察前后担任这一职务的人,辛术最为公正适当。
西魏达奚武派遣尚书左丞柳带韦进入南郑,劝说宜丰侯萧循:“足下所依靠的是险要地势,所凭借的是外援,所保护的是百姓。如今朝廷大军深入腹地,你所凭借的险要地势已经不足以固守;白马一战战败逃走,酋长豪强不再前来增援,你所期望的外援已经不可依靠;大军四面包围,你所管辖的百姓已经无法保护。况且你原本的朝廷遭遇战乱,社稷没有君主,你想要为谁尽忠呢!不如转祸为福,让福禄流传给子孙后代!” 萧循于是请求投降。柳带韦是柳庆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贺兰德愿听说城中粮食耗尽,请求攻城,大都督赫连达说:“不交战而夺取城池,是上策,怎么能贪图城中的女子财物,而不爱惜百姓的性命呢!况且观察城中的士兵和战马仍然强盛,城池尚且坚固,即使攻城取胜,也必定会双方都遭受损失;如果城中守军像被困的野兽一样拼死抵抗,那么成败还难以预料。” 达奚武说:“你说得对。” 于是接受萧循的投降,俘获男女两万多人返回,从此剑北地区全部归入西魏版图。
六月丁未日,北齐君主返回邺城;乙卯日,又前往晋阳。
庚寅日,湘东王立安南侯萧方矩为皇太子。
北齐派遣散骑常侍谢季卿前来祝贺平定侯景之乱。
衡州刺史王怀明发动叛乱,广州刺史萧勃讨伐并平定了叛乱。
北齐政令繁琐,赋税沉重,长江以北的百姓不愿意归属北齐,当地的豪杰多次向王僧辩请求出兵援助,王僧辩因为与北齐通好,都没有同意。秋季,七月,广陵的侨民朱盛等人暗中聚集数千名党羽,谋划袭击杀死北齐刺史温仲邕,派遣使者向陈霸先求援,声称已经攻克广陵外城。陈霸先派人告知王僧辩,王僧辩说:“人心的真假,不容易揣测,如果确实攻克了外城,就急需出兵增援,如果没有,就不必劳烦进军。” 使者还没有回报,陈霸先已经渡过长江,王僧辩于是命令武州刺史杜崱等人出兵协助他。恰逢朱盛等人的密谋泄露,陈霸先趁机进军围攻广陵。
八月,西魏安康人黄众宝发动叛乱,攻打魏兴,擒获太守柳桧,进而围攻东梁州。黄众宝命令柳桧诱劝城中守军投降,柳桧不听从,被杀死。柳桧是柳虬的弟弟。太师宇文泰派遣王雄与骠骑大将军武川人宇文虬讨伐黄众宝。
武陵王萧纪率领军队从外水东下,任命永丰侯萧撝为益州刺史,镇守成都,让他的儿子宜都王萧圆肃担任副手。
九月甲戌日,司空南平王萧恪去世。甲申日,任命王僧辩为扬州刺史。
北齐君主派人告知王僧辩、陈霸先:“请解除对广陵的包围,我们必定归还广陵、历阳两座城池。” 陈霸先率领军队返回京口,长江以北的百姓跟随陈霸先渡过长江的有一万多人。湘东王任命陈霸先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召陈霸先的世子陈昌以及侄子陈顼前往江陵,任命陈昌为员外散骑常侍,陈顼为领直。宜丰侯萧循投降西魏时,丞相宇文泰答应让他返回南方,但过了很久都没有派遣他,宇文泰从容地问刘璠:“我与古代的谁相比?” 刘璠回答:“我常常认为公是商汤、周武王那样的君主,如今所见,竟然连齐桓公、晋文公都不如!” 宇文泰说:“我怎敢与商汤、周武王相比,只是希望能像伊尹、周公一样,怎么会不如齐桓公、晋文公!” 刘璠回答:“齐桓公保存了三个已经灭亡的国家,晋文公讨伐原国时不失信用。” 话还没说完,宇文泰拍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激励我啊。” 于是对萧循说:“你想要前往荆州,还是益州?” 萧循请求返回江陵,宇文泰以厚礼相待,送他出发。萧循率领一千多家文武官员跟随自己,湘东王对此表示怀疑,派遣使者沿途窥探监视,使者在路上前后相望;萧循到达江陵的当晚,湘东王下令抢劫他的财物,到了第二天早上,萧循主动上书献上马匹和武器,湘东王才安心,接见了他,两人相对而泣,任命萧循为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季,十月,北齐君主从晋阳前往离石,从黄栌岭开始修筑长城,向北延伸到社平戍,长达四百多里,设置三十六个戍所。
戊申日,湘东王在宫殿中擒获湘州刺史王琳,杀死他的副将殷晏。
王琳原本是会稽的军人家庭出身,他的姐妹都进入王宫,因此王琳年少时就在湘东王身边。王琳勇猛好斗,湘东王任命他为将帅。王琳待人谦恭,礼贤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从不带回家中,全部分给部下。他麾下有一万人马,大多是江淮地区的盗贼,跟随王僧辩平定侯景之乱时,与杜龛一起功劳居首。在健康时,王琳依仗宠信,放纵暴行,王僧辩无法制止。王僧辩因为宫殿被烧毁,担心会被治罪,想要用王琳来推卸责任,于是秘密上书湘东王,请求诛杀王琳。湘东王任命王琳为湘州刺史,王琳怀疑自己会遭遇祸患,派遣长史陆纳率领部曲前往湘州,自己亲自前往江陵谢罪,对陆纳等人说:“我如果不能返回,你们将何去何从?” 众人都说:“愿意为你而死。” 于是相互哭泣着分别。王琳到达江陵后,湘东王将他交给官吏审讯。
辛酉日,湘东王任命王子萧方略为湘州刺史,又任命廷尉黄罗汉为长史,派他们与太舟卿张载前往巴陵,先占据王琳的军队。张载受到湘东王的宠信,但对待下属严厉苛刻,荆州百姓对他恨之入骨。黄罗汉等人到达王琳的军营,陆纳和士兵们都痛哭流涕,不肯接受命令,擒获了黄罗汉和张载。湘东王派遣宦官陈旻前往劝说,陆纳当着陈旻的面剖开张载的腹部,抽出他的肠子系在马脚上,让马绕着走,直到肠子拉尽,张载气绝而死。又将张载的肉切成小块,挖出他的心,对着心脏拍手跳舞,然后焚烧了他的残余尸骨。因为黄罗汉清廉谨慎,陆纳赦免了他。陆纳与各位将领率领军队袭击湘州,当时湘州没有主帅,陆纳于是占据了湘州。
公卿大臣和藩镇长官多次劝说湘东王登基称帝,十一月丙子日,世祖(湘东王萧绎)在江陵即位称帝,改年号,大赦天下。当天,皇帝没有登上正殿,只是让公卿大臣陪同列坐而已。
丁丑日,梁元帝任命宜丰侯萧循为湘州刺史。
己卯日,梁元帝立王太子萧方矩为皇太子,改名为萧元良。封皇子萧方智为晋安王,萧方略为始安王,萧方等的儿子萧庄为永嘉王。追尊母亲阮修容为文宣皇后。
侯景之乱期间,梁朝的州郡大半落入西魏手中,从巴陵往下到建康,以长江为界限;荆州的疆域北边到武宁为止,西边抵达硖口,岭南地区又被萧勃占据。皇帝诏令能够推行的范围,方圆不过千里,登记在册的民户,不超过三万户。
陆纳在渌口袭击衡州刺史丁道贵,将其击败。丁道贵逃奔零陵,他的部众全部投降陆纳。梁元帝得知后,派遣使者征召司徒王僧辩、右卫将军杜崱、平北将军裴之横与宜丰侯萧循共同讨伐陆纳,萧循驻军巴陵等待各路军队会合。侯景之乱时,零陵人李洪雅占据零陵郡,梁元帝随即任命他为营州刺史。李洪雅请求讨伐陆纳,梁元帝同意了。丁道贵收集残余部众与李洪雅一同进军。陆纳派遣部将吴藏袭击,击败他们,李洪雅等人退守空云城,吴藏领兵包围了空云城。不久,陆纳请求投降,希望送妻子儿女作为人质,梁元帝派遣陈旻前往陆纳军中,陆纳的部众都痛哭流涕,说:“王琳将军被囚禁,所以我们才逃到湘州躲避罪责,并没有其他图谋。” 于是交出妻子儿女交给陈旻。陈旻抵达巴陵,萧循说:“这是欺诈,他们一定会袭击我们。” 于是秘密做好防备。陆纳果然在夜间派遣轻装士兵跟随在陈旻之后,约定到巴陵城下就大声呐喊。十二月壬午日清晨,军队距离巴陵还有十里,部下误以为已经到达城下,立即大声呐喊,军中众人都十分惊慌。萧循坐在胡床上,在营垒门口观望,陆纳乘着水军前来进攻,箭如雨下,萧循正在吃甘蔗,毫无惧色。他从容部署将士反击,缴获陆纳一艘战船。陆纳退守长沙。
壬午日,北齐君主(高洋)返回邺城;戊午日,又前往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