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看到枪手鸭舌帽下冰冷的嘴角，甚至能感受到那股锁定生命的死亡气息！
“小心 ！！！”
千钧一发之际，坐在副驾驶的赵虎，发出了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座椅上弹起，用他那宽厚如山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和右侧车窗之间！他张开双臂，像一个最坚定的盾牌！
“砰！”
沉闷的枪声，在隧道有限的空间里炸响，格外刺耳，格外近，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上！
我感觉有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到了我的侧脸和脖颈上。
时间，真的凝固了。
我看到赵虎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挡在我身前的身影，那原本如同铁塔般稳固的身影，在这一刻僵硬了，然后，像一座被抽走了基石的山峰，软软地、沉重地向我倒了下来。
“虎哥！！！”张龙的嘶吼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法置信和滔天的愤怒！
“赵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剩下眼前那迅速扩大的、刺目的鲜红！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赵虎瘫软下来的身体。入手处，他左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运动服已经被鲜血迅速浸透，温热粘稠的液体正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我的手，我的衣服！
“操你祖宗！”开车的阿强目睹这一幕，眼睛瞬间血红，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趁着对方车辆因射击而略有迟疑的瞬间，拼命将几乎失控的车身拽回正轨，一脚将剩余的动力全部压榨出来，面包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踉踉跄跄地、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隧道口！
光明重新涌入眼帘，但车内的世界，已是一片血红和冰冷。
“赵虎！赵虎！你怎么样？！坚持住！”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徒劳地用手死死按住他背后不断冒血的伤口。但那鲜血像是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遏制，迅速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我的双手。赵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头发，他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眼神开始迅速涣散。
“虎子！别睡！看着我！坚持住！”张龙从前排猛地探过身，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他一把撕开赵虎伤口周围的衣服，查看伤势。当看到那个狰狞的弹孔和汩汩冒出的鲜血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秦爷！赵虎中枪了！左后背，贯穿伤可能！大出血！急需救治！立刻！马上！”我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哭腔和绝望。
耳机那边是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有两秒钟，然后传来秦叔极力压制却依旧颤抖的声音：“……位置！报告你们现在的位置！”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冷静。
“刚出……刚出延安西路隧道！往西！具体位置……”阿强已经带了哭音，一边开车一边慌乱地辨认着路牌。
“去城西！老工业区，三号码头废弃仓库！我马上带医生过去！快！用最快的速度！”秦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阿强！给我稳住！一定要开到！”
“明白！秦爷！”阿强抹了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再次将油门踩到底。面包车在凌晨的街道上疯狂疾驰，不顾一切地闯过红灯，喇叭长鸣，引得零星早起的车辆和行人惊恐避让。
我紧紧抱着赵虎，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正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一点点变冷。巨大的悲痛、愤怒和自责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是因为我……是因为要保护我，保护这些冰冷的数据，赵虎才会……如果我计划得更周详一点，如果我们撤退的路线再诡异一点，如果……
张龙已经用撕下的布条做成简易的压迫绷带，死死按在赵虎的伤口上，但鲜血依旧不断渗出。他的手法专业而迅猛，但面对枪伤造成的内部撕裂和大血管破损，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赵虎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意识似乎正在滑向无尽的深渊。
“虎子！挺住！听见没有！我们马上就到了！医生就在前面！”张龙不停地喊着，声音沙哑，像是在对赵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命令。
叶晓洁和猴子在耳机里焦急万分地询问着情况，但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嘶吼、轮胎的尖啸、以及赵虎那令人心碎的微弱喘息声。我们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回应了。
那两辆皮卡没有再追上来。也许是因为我们已经冲出了他们预设的伏击圈，也许是因为当街枪击并且可能造成了严重伤亡，他们也怕引来警方大规模的围捕。但此刻，他们的消失并不能带来任何安慰。我们的兄弟，正躺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车子一路狂飙，闯过无数个路口，终于抵达了秦叔所说的城西老工业区。这里仿佛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到处都是残破的厂房、锈迹斑斑的管道和荒草丛生的空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显得格外阴森荒凉。阿强按照记忆和秦叔的指引，将车开到一个巨大的、写着“三号码头仓储”的废弃仓库前。
仓库的巨型卷帘门早已锈死，但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铁门却虚掩着。车子刚停稳，小门立刻被从里面拉开，秦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身后跟着一个提着沉重铝合金医疗箱、戴着眼镜、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
“快！抬进来！”秦叔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风暴。
张龙和我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昏迷的赵虎抬下车，他的身体轻得让人害怕。我们冲进仓库。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但在角落空旷处，赫然摆放着几张临时行军床和一些基础的医疗设备，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氧气瓶。这里显然是秦叔预留的、应对极端情况的应急安全点。
我们将赵虎轻轻俯卧放在行军床上（避免压迫背部伤口），那位医生立刻上前，动作迅速地剪开赵虎早已被血浸透的衣服，检查伤口。他的动作很专业，但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色越来越难看。
“子弹可能卡在肩胛骨附近，失血太多了！必须立刻手术清创，取出弹头，控制出血！需要输血！”医生语速飞快，语气沉重，“我这里条件太有限了，只能做最初步的加压包扎和补液，稳定一下生命体征，但拖延下去……”
“需要什么？血？我是o型！”张龙立刻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
“我也是o型！”我几乎同时喊道，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希望。
医生看了一眼我们，无奈地摇摇头：“心意领了，但直接输血风险太大，需要交叉配血。我现在需要血浆代用品、大量止血纱布、缝合包、麻醉药、抗生素……最重要的是无菌手术环境和术后监护！这里……感染风险太高了，一旦发生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秦叔脸色铁青，他走到仓库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拿出一个看起来极其老旧的、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手机（显然是为了避免被追踪），开始快速而低声地拨打电话。他在动用他几十年积累下的、隐藏在城市阴影深处的人脉和资源，寻找一条能救回赵虎性命的通道。
我看着行军床上赵虎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看着他背上那个不断有血水渗出的、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看着张龙和医生忙碌而凝重的身影，看着秦叔在角落里那压抑着焦灼的背影……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和刻骨无力的情绪，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脏。
我们拿到了足以撼动对手的证据，我们成功潜入了戒备森严的龙潭虎穴，我们甚至在绝境中靠着小聪明和勇气一次次脱身……却在这看似胜利在望的撤退路上，被对手用最直接、最野蛮、最血腥的方式，狠狠撕下了一块血肉！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不是阴谋诡计，这是战争！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战争！而丞相和他麾下的饿狼们，用赵虎的鲜血，给我们上了最残酷的一课。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传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赵虎的血，不能白流。这笔血债，必须用加倍的代价来偿还！
仓库高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恰好落在赵虎苍白如纸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却又无比脆弱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