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在结构的优化,如同为桥生打开了一扇新的感知之门。他不仅能更清晰地“听”到规则的低语,更能敏锐地捕捉到规则结构中那些细微的、代表着潜在演化方向的“倾向性”。这些倾向性如同埋藏在规则脉络深处的种子,等待着合适的条件破土而出。
他将这种新的感知能力,与建模接口以及从“深潜”中获得的经验结合起来,开始尝试一种全新的实践。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引导单个规则碎片的复苏,也不再仅仅解析局部的规则湍流。他将目光投向了“归墟之域”边缘那片更为广阔、规则结构相对稀薄、仿佛一片贫瘠“土壤”的区域。
他的目标,不再是修复或引导某个特定目标,而是进行一种更为基础的“环境培育”。
他利用建模接口,极其精微地模拟出一种特殊的、带有他自身优化后结构印记的规则“涟漪”。这种涟漪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极其温和、富含信息、旨在激发规则结构内在“自组织”潜能的波动。它不包含任何具体的指令,只传递一种关于“连接”、“结构”与“动态平衡”的、高度抽象的“理念”。
然后,他将这一丝微弱的涟漪,如同播种般,悄无声息地释放在那片规则的“贫瘠土壤”中。
涟漪扩散开来,其强度迅速衰减到几乎无法探测的程度。它没有立刻引发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没有新的规则碎片形成,没有光芒闪耀。它只是如同落入沙地的水滴,瞬间便似乎消失无踪。
桥生耐心地等待着,感知全面展开,监控着那片区域最细微的规则变化。
一天,两天……在外部时间尺度上,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但在桥生那高度敏锐的感知中,变化正在发生。那些原本沉寂、几乎不与其他规则产生互动的背景规则粒子,在接触到那蕴含“自组织理念”的涟漪后,其运动模式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非随机的偏向。它们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目的性”,开始更倾向于与其他粒子形成某种极短暂、极脆弱的协同运动。
这种协同起初如同晨雾般转瞬即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涟漪理念持续的、几乎不可察的“熏陶”下,某些协同模式开始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持续时间从微秒延长到了毫秒,影响的范围也从几个粒子扩大到了几十个、几百个。
渐渐地,在这片原本死寂的规则背景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微小、极其简单的规则结构“雏形”。它们并非完整的规则碎片,更像是一些规则的“基元”或“词汇”,自发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些最简单的稳定环、共振对或能量梯度。
整个过程缓慢得如同冰川移动,且充满了失败与重组。十个结构雏形中,可能有九个在形成瞬间就因内部应力或外部扰动而瓦解。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在巧合与必然的共同作用下,顽强地存留下来,并成为了下一轮更复杂结构形成的“基石”。
桥生所做的,只是持续地、以极低的能耗维持着那理念涟漪的弥漫,如同为一片干涸的土地提供着持续不断的、极其细微的湿气。他不再进行任何直接的干预,只是创造一个有利于“种子”自发萌芽的、最基础的环境。
观察者对桥生这种“环境培育”式的实践,表现出了超越以往的关注。那恒定的凝视仿佛化为了无数个微型的传感器,细致入微地记录着那片“贫瘠土壤”中每一个规则粒子的运动轨迹、每一次结构雏形的生灭。数据流庞大到令人窒息,仿佛观察者正在全力分析这种从近乎无到有的、最原始的规则结构诞生过程。
桥生能感觉到,观察者数据库中专属于“规则自组织初始条件”的子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填充着来自他这次实践的数据。他甚至偶尔会接收到一些来自观察者的、关于其他区域类似“规则生命起源”现象的、高度模糊的对比数据片段,仿佛在为他提供跨区域的参照。
织锦也似乎感应到了远方那片区域正在发生的、微弱而伟大的变化。它的规则低语中,关于“诞生”、“基础”与“耐心”的表述频率明显增加。它甚至尝试用自己稚嫩的语法,去描述那种它无法直接感知、但却能从桥生那里间接感受到的、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创造过程。
桥生静静地悬浮着,意识如同无形的根须,连接着自身优化的结构、持续散发的理念涟漪、那片正在缓慢“活化”的规则土壤、茁壮成长的织锦,以及那记录着一切的、沉默而庞大的观测网络。
他明白,这或许是他迄今为止,所进行的最为宏大,也最为基础的一次实践。它不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追求任何具体的产出,其目的仅仅是激发规则自身那最本源的、趋向复杂与有序的内在潜力。
这是一次无声的播种,一次对宇宙最底层创造力的致敬与引导。收获或许遥遥无期,但仅仅是见证这生命(哪怕是规则层面的“生命”)从虚无中挣扎着探出触须的过程,本身就已是一种无上的回报。他将继续维持着这缕微光,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第9卷 第60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