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永昌八年,春。

御花园的桃李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洒在青石小径上,像铺了一层细雪。三岁的萧怀夙穿着杏黄色的小袍子,跪在临水亭中的石凳上,面前摊着一本《千字文》。他的身子太小,石凳太高,两只脚悬在空中,够不着地。

景琰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尺。

“念。”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怀夙眨眨眼,肉嘟嘟的小手指着书上的字,奶声奶气地念:“天、地、玄、黄……”

“声音大些。”

“……宇、宙、洪、荒……”

“停。”竹尺轻轻点在“荒”字上,“这个字,昨儿教过三遍,为何还是念得含糊?”

怀夙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儿臣……儿臣忘了。”

“忘了?”景琰看着他,“伸手。”

怀夙咬着下唇,慢慢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他的手很小,很软,手指短得像一节节嫩藕。

竹尺扬起,落下。

“啪。”

不重,但清脆。

怀夙的手心瞬间红了。他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这是父皇教的:皇子不能轻易哭。

“再念。”景琰的声音依旧平静。

怀夙吸了吸鼻子,重新指向那个字:“荒……宇宙洪荒……”

“连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不少。

景琰点点头,竹尺收回:“继续。”

亭外,皇后站在一株海棠树下,远远望着亭中的父子二人。她手中绞着帕子,指尖发白。身后的嬷嬷低声劝:“娘娘,陛下教导皇子是好事……”

“他才三岁。”皇后声音发颤,“三岁的孩子,哪能这样……”

“陛下也是为皇子好。”嬷嬷叹气,“将来要继承大统的,现在不吃苦,将来怎么担得起江山?”

皇后不说话了。她看着亭中那个挺得笔直的小小身影,看着孩子忍着泪一遍遍念书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知道皇帝是为孩子好。可这种好,太冷,太硬,像冬天的石头,硌得人生疼。

亭内,怀夙已经念到“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孩子记性好,教过的字大多记得,只是有些音还咬不准。景琰极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错了就用竹尺轻轻打手心,对了就淡淡点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

怀夙的嗓子有些哑,跪着的腿也麻了,身子开始微微摇晃。他偷偷抬眼看了看父皇,见父皇正望着亭外的落花出神,便悄悄动了动脚,想换个姿势。

“跪好。”景琰的目光立刻转回来。

怀夙吓得一僵,赶紧挺直背。

“累了?”景琰问。

怀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今日就到这儿。”景琰合上书,“明日卯时,还是这里,背今日学的这八句。错一字,打一下。”

“是。”怀夙小声应道。

景琰站起身,走到亭边,看着水中游动的锦鲤。怀夙从石凳上爬下来,腿麻得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扶住石桌,等那股麻劲过去,才慢慢走到父皇身边。

父子二人一高一矮,并肩站着,看着同一池春水。

“父皇,”怀夙忽然开口,“鱼为什么在水里游?”

景琰低头看他:“因为那是它的家。”

“那我的家在哪里?”

景琰沉默了。许久,他才说:“皇宫就是你的家。”

“可是……”怀夙皱着小眉头,“宫里好大,人好多,儿臣有时候会迷路。”

“迷路了,就记住路。”景琰的声音依旧平淡,“记不住,就多走几遍。走到记住为止。”

怀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有几片落在怀夙头上。景琰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发间的花瓣。动作很轻,很快,像只是随手为之。

但怀夙感觉到了。他抬起头,朝父皇露出一个笑容,甜甜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纯粹。

景琰看着那个笑容,怔了怔。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很多年前,东宫书房里,那个清秀的小太监捧着茶进来,见他蹙眉,便轻声问:“殿下为何事烦忧?”他抬头看去,那人便对他浅浅一笑,眼中映着窗外的光。

干净,温暖,像春日的阳光。

可那光,早就灭了。

“父皇?”怀夙见他发呆,拉了拉他的衣袖。

景琰回过神,收回手,脸上的柔和已消失不见,重新覆上那层冰封的面具。

“回去吧。”他转身,“明日莫要迟到。”

永昌十年,秋。

怀夙五岁了。

这年秋天,景琰开始教他写字。不是从简单的“一二三”开始,而是直接临摹《兰亭序》的拓本。

“手腕要稳,笔要直。”景琰站在书案旁,看着怀夙握着比他手还长的毛笔,在宣纸上颤巍巍地写下一个“永”字。

那字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像几条蚯蚓爬在纸上。

怀夙紧张地看着父皇,等着挨骂。

景琰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笔,在另一张纸上重新写了一个“永”字。他的字迹端正劲瘦,笔锋凌厉,每一笔都带着刀劈斧凿般的力度。

“看清楚了?”他问。

怀夙点点头。

“再写。”

怀夙重新铺纸,蘸墨,深吸一口气,学着父皇的样子落笔。这一次,字比刚才好一些,至少不歪了,但笔画依旧软绵无力。

“腕力不够。”景琰握住他的小手,带着他一笔一画地写,“这里要顿,这里要提,这里要回锋。”

怀夙的手被父皇的大手包裹着,能感觉到父皇掌心的薄茧,还有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跟着父皇的力道移动,一个端端正正的“永”字渐渐成形。

写完后,景琰松开手:“自己写一遍。”

怀夙照做。这一次,字明显进步了。

“尚可。”景琰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这对怀夙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励。他眼睛一亮,小脸上绽出笑容:“谢父皇!”

景琰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但终究没有笑出来。他只是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落叶纷飞。

“父皇,”怀夙放下笔,走到他身边,“儿臣听说,林公公的字写得极好。”

景琰的背影僵了一下。

怀夙口中的“林公公”,指的是林夙。宫里人私下议论时,偶尔会提到这位已故的权宦,说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字,深得先帝赞赏。这些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怀夙耳朵里。

“谁告诉你的?”景琰的声音很冷。

怀夙察觉到父皇语气不对,怯怯道:“是、是打扫书房的李公公说的……”

“李公公?”景琰转过身,眼中一片寒冰,“传朕旨意,李公公妄议前朝,杖二十,逐出宫去。”

怀夙吓得脸色发白:“父、父皇,是儿臣问他的……”

“你是皇子,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朕,问太傅,问皇后。”景琰打断他,“不必去问那些碎嘴的奴才。”

“可是……”

“没有可是。”景琰的声音斩钉截铁,“记住,你是君,他们是臣。君臣有别,永远不要让他们觉得,可以与你平起平坐地说话。”

怀夙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字,李公公就要被赶出宫去。

景琰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心中某处软了一下,但很快又硬起来。他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夙儿,你要记住,这个皇宫里,真心待你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接近你,讨好你,都是有目的的。他们可能想要权力,想要钱财,想要庇护。你要学会分辨,学会提防,学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怀夙似懂非懂:“那……父皇呢?父皇也不可信吗?”

景琰被问住了。

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杂质,没有算计,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另一个人眼中也看到过——很多年前,林夙跪在他面前说“愿为殿下赴死”时,眼中就是这样的光。

可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死了,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在他们的情分被权力和猜忌磨光之后。

“朕……”景琰开口,声音有些涩,“朕是你的父皇,自然可信。但你要知道,即便是朕,也有不得不做的事,不得不伤的人。将来你坐上这个位置,也会一样。”

怀夙更加困惑了。他才五岁,听不懂这些关于权力、信任和牺牲的复杂道理。他只知道,父皇说这些话时,眼神很悲伤,像有什么东西碎在里面,再也拼不起来了。

“儿臣记住了。”他小声说。

景琰站起身,重新恢复那副冰冷威严的模样:“继续练字。今日不写完十张‘永’字,不许用晚膳。”

“是。”

怀夙回到书案前,重新铺纸,蘸墨,一笔一画地写起来。这一次,他写得格外认真,格外用力,仿佛想通过这个字,抓住些什么,理解些什么。

景琰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小小的背影,看着那努力挺直的脊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期望,有心疼,有愧疚,还有……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自己对孩子太严了。可他不严不行。这个孩子将来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是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是无数张等着他犯错的嘴。现在多挨一尺,将来或许就能少挨一刀。

这是他能给的,最好的保护。

窗外的风大了,卷着落叶在空中打旋。一片叶子飘进窗来,落在书案上,正好盖在怀夙刚写好的那个“永”字上。

永。

永远有多远?

景琰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永昌十三年,冬。

怀夙八岁了。

这一年,景琰开始带他上朝听政。不是正式参与,只是坐在御座旁的屏风后,听着朝臣们议事,看着父皇如何决断。

第一次上朝那日,怀夙很兴奋。天还没亮就起床,由宫人伺候着穿上特制的小朝服,戴好玉冠,打扮得整整齐齐。他站在镜前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终于像个大人了。

可真正坐在屏风后,听着那些冗长复杂的奏报,看着朝臣们唇枪舌剑地争论,怀夙很快就昏昏欲睡了。那些话他大多听不懂,那些事他也理解不了,只觉得无趣,只觉得困。

正当他偷偷打哈欠时,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

“陛下!臣要弹劾司礼监掌印高公公!”

怀夙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看,见一个身着御史官服的老臣出列,手持笏板,面色激动。

高公公?那不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吗?怀夙记得,高公公对他总是笑眯眯的,还会偷偷给他带宫外的小玩意儿。

景琰坐在御座上,神色平静:“高公公所犯何事?”

“臣接到密报,高公公私下收受地方官员贿赂,干涉官员任免,更与江南盐商勾结,倒卖官盐,中饱私囊!”御史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此为铁证!”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呈上。

殿内一片哗然。朝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高公公侍立在御座旁,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却强撑着没有跪下。

景琰示意内侍接过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然后抬眼看向高公公:“你有什么话说?”

高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声音发颤:“陛下明鉴!老奴侍奉陛下三十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私心!这、这定是有人陷害!”

“陷害?”御史冷笑,“账册在此,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何来陷害之说?”

“陛下……”

“够了。”景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他合上账册,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公公,看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久到高公公的背一点点佝偻下去。

然后,景琰缓缓开口:

“高德忠侍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事……朕会派人详查。在高公公暂时禁足司礼监,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这个处置,不轻不重。

说轻,是没当场定罪下狱;说重,是剥夺了权力,软禁起来。

御史还想说什么,景琰已摆摆手:“此事到此为止。下一个。”

朝会继续。

屏风后,怀夙却久久无法平静。他听着朝臣们继续争论其他事,脑海中却反复回放刚才那一幕。父皇那平静无波的脸,高公公煞白的脸色,御史义愤填膺的声音……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朝堂”,什么叫“权力”,什么叫“生死一线”。

下朝后,景琰带着怀夙回到养心殿。

“看明白了吗?”他问。

怀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哪里不明白?”

“父皇,”怀夙仰头看他,“高公公……真的贪污了吗?”

“重要吗?”景琰反问。

怀夙愣住了。

“账册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证据可以确凿,也可以伪造。”景琰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怀夙过来,“重要的是,朕需要借这件事,敲打敲打司礼监,也让朝臣们知道,朕的眼睛,看着每一个角落。”

怀夙似懂非懂:“那……如果高公公是被冤枉的呢?”

“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景琰的声音很淡,“如果他能洗清嫌疑,朕自然会还他清白。如果洗不清……那也是他的命。”

怀夙看着父皇平静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冷。

“可是父皇,”他小声说,“高公公对您一直很忠心……”

“忠心?”景琰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夙儿,你要记住,在这皇宫里,‘忠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今天忠心的人,明天可能就会背叛。今天为你赴汤蹈火的人,明天可能就会捅你一刀。”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朕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怀夙不再说话。他想起宫里那些关于林公公的传言,想起父皇每次听到那个名字时骤然冰冷的眼神,想起那些欲言又止的宫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今日之事,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不要问,也不要说。”景琰看着他,“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是。”怀夙应道。

“去吧。”景琰摆摆手,“去温书。明日考你《论语》。”

怀夙躬身退下。

走到殿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父皇独自坐在书案后,背挺得很直,但不知为何,那个身影看起来格外孤独,格外疲惫。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拖在地上,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永昌十五年,春。

怀夙十岁了。

十年时间,弹指而过。当年的小肉团子,如今已长成清秀的少年,眉目间既有母亲的柔和,也有父皇的棱角。他功课极好,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书法已有几分父皇的风骨,骑射也不落人后。朝臣们私下议论,都说小皇子天资聪颖,将来必是明君。

只有皇后知道,这孩子付出了多少。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怀夙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上午习文,下午练武,晚上还要温习功课到深夜。景琰对他的要求严苛到近乎残忍——文章错一字,重写十遍;背书漏一句,罚站两个时辰;骑射脱靶一次,加练百箭。

皇后哭过,求过,甚至跪在养心殿外哀求皇帝对孩子宽容些。景琰只是淡淡地说:“慈母多败儿。你若心疼,就少来看他。”

皇后真的不敢常来了。她怕自己的眼泪让孩子分心,也怕皇帝因此更加严厉。

这年春天,景琰生了一场病。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但拖了半个月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心事郁结,需要静养。可景琰不肯,依旧每日上朝,批阅奏折到深夜。

那日午后,怀夙照例来养心殿请安,顺便交上昨日的功课。他走进殿内,见父皇靠在榻上,闭着眼,手中还握着一本奏折。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父皇脸上,怀夙这才惊觉,父皇的鬓角,不知何时已生出了白发。

不多,就那么几根,藏在乌发间,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怀夙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他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轻轻走过去,想替父皇盖好滑落的毯子。

手刚碰到毯子边缘,景琰就睁开了眼。

“父皇。”怀夙收回手,垂首行礼。

景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功课呢?”

怀夙呈上厚厚一沓纸。景琰接过来,一页页翻看,看得很仔细。看完后,他点点头:“不错。比上月有进益。”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怀夙心中一喜,却听父皇又道:

“但这里,”他指着其中一篇文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引孟子此言,说治国当以民为本。想法是好的,但不够透彻。”

“请父皇指教。”

景琰放下文章,看着儿子,缓缓道:“孟子说这话,是在劝诫君王。但你要明白,这话本身,就是站在君王的角度说的。真正的‘民’,不是书上的两个字,不是奏折里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有私心贪欲,有善有恶。你要治的不是‘民’,是‘人心’。”

怀夙认真听着。

“人心难测,更难治。”景琰的声音有些哑,“你对他们好,他们未必感激;你对他们严,他们未必畏惧。你给了他们粮食,他们可能还想要衣服;你给了他们衣服,他们可能还想要房子。欲望是无止境的,而你能给的是有限的。如何在这有限与无限之间找到平衡,如何让大多数人满意,让少数人不至于造反——这才是为君之道。”

怀夙思索片刻,问:“那……若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平衡呢?”

景琰沉默了很久。

久到怀夙以为父皇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轻声道:

“那就学会取舍。学会……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牺牲现在,换取将来;牺牲自己,成全江山。”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付出的代价。”

殿内陷入寂静。

窗外有鸟鸣声,有风声,有远处宫人隐约的说话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怀夙看着父皇,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那眼睛里有很多东西——疲惫,孤独,坚忍,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父皇,”他忽然问,“您……后悔吗?”

景琰抬眼看他:“后悔什么?”

“后悔坐上这个位置。”怀夙鼓起勇气,“后悔……付出那些代价。”

景琰怔住了。

他看着儿子,看着那张稚嫩却认真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后悔吗?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后悔当年争这个皇位吗?后悔让林夙卷入这场斗争吗?后悔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他不知道。

或许后悔过,在无数个深夜,在无数个独处的时刻。可后悔有什么用?路是他自己选的,人是他自己伤的,江山是他自己坐上的。这一切,就像一场早已写好的戏,他不过是按着剧本,一步步走到今天。

“后悔没有用。”最终,他只是这样说,“坐上这个位置,就没有后悔的资格。你只能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走不动为止。”

怀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景琰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温书吧。”

“是。”怀夙躬身退下。

走到殿门口,他再次回头。父皇已经重新拿起奏折,低头看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身上,那几根白发在光线下格外刺眼。

怀夙忽然想起,去年他过生日时,父皇送了他一盒上好的徽墨。他当时很高兴,却听父皇淡淡说:“好好练字。将来……给你林叔看看。”

他问:“林叔是谁?”

父皇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望了很久。

现在想来,那个“林叔”,大概就是宫里人私下议论的林公公吧。

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却好像一直活在某个人心里的人。

怀夙走出养心殿,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抬头看看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远处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红一片,像天边的云霞。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如此鲜活。

可为什么,父皇眼里的世界,永远是灰暗的,冰冷的,没有颜色的?

他不懂。

也许等他长大了,坐上那个位置了,就会懂了。

可如果懂了的代价,是变成父皇那样——孤独,疲惫,眼中永远带着化不开的悲伤——那他宁愿永远不懂。

但这个愿望,大概也是奢求吧。

他是皇子,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他的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父皇说的:只能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走不动为止。

怀夙深吸一口气,挺直背,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很坚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某个地方,正在一点点变冷,变硬。

像冬天的石头。

VIP小说推荐阅读:武灵天下九龙归一诀无错版先婚后爱:少将的迷糊小老婆火影直播:开局剧场版鸣人之死全职玩家异界纵横在综漫世界过家家怕怕勿入传奇星虎力量惊惧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九叔,复制词条任婷婷哭着求嫁女主别哭,玩完就把男主们还你亦是长生仙逆这是轮回世界?我反手兑换炼魂幡不死剑神仵作医妃大理寺追凶卧底中捡了一个假罪犯九零,我那功成名就的爹找来了身为神明实习生,我卷卷卷卷卷聚宝仙盆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在暴戾权臣心尖上蹦跶穿越末世变身百亿宝妈囤货多哪吒之魔童重生丫鬟通房三年,病弱世子长命百岁了我在大明后宫和马皇后争宠从斩神开始的风暴诸天之旅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亲妈重生第三天,全家都被逼疯了微醺夜,她狂撩,京圈大佬红温了战神的三世情劫拒绝柯南加入主线天才之下,我无敌制霸诸天:从港综开始都是地府惹的祸开局一包迷情药,助我脱困修仙散修的无聊日常叶罗丽:灵母万界退婚?不好意思,校霸他超爱境界无极首席不懂演戏,但她略通一些术法四合院:我在保卫科风生水起天梯猎影二路穿书七零,炮灰娇妻拿了首富剧本港综:彻底疯狂!开局灭东星猫的诞语重生空间:天价神医为家族崛起而修仙
VIP小说搜藏榜:十日终焉异兽迷城港片:东星黑马,开局宣战洪兴港片:人在和联胜,坐馆不换届港片:人在洪兴,开局被b哥暗杀从十二符咒到天罡三十六法拒绝我后,妃英理后悔了末法时代:开局在港岛血祭炼尸!九叔的得意弟子港综:和联胜战神,开局邓伯横死制霸诸天:从港综开始从武侠到海贼,那就轰轰烈烈吧犬夜叉:我悟心,全剧第一嘲讽怪港片:开局带李丰田,做掉巴闭人在海贼克隆强者,五老星麻了九叔:我成了千鹤道长,威震道门影视游戏,带着外挂去冒险开宝箱攻略影视女主重生港片:黑虎崛起港片:卧底行动宗门风气不对劲?凭什么都怪我!海贼:百倍词条,金刚腰子什么鬼港片:卧底李光耀的成长史人在霍格沃茨,复制词条成学霸!港综:开局选项,我黑吃黑三亿!盗墓:我长生不死,墓主都是小辈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柯南:顶级魅魔,狂拆cp犬夜叉:开局天罡法,截胡戈薇!港综:跟着我乌鸦混,三天吃九顿港片:扎职洪兴,开局推蒋家火影:从挖波风水门坟开始港诡从签到硬气功开始火影:开局真新人之人形宝可梦影综你不早说小姐姐还等着我呢都市影视:首选江莱拒绝柯南加入主线规则怪谈:谁选这小萝莉进怪谈的港综,我有一个CF商城柯南:我创造柯学超能女神港综:江湖后浪,开局踩东星洪兴综武:天机楼主,开局给黄蓉解毒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港综:抢我红棍,还怪我把事做绝一人:二手夏禾助我修行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海贼:从血焰开始燃烧世界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港片:龙卷风是我契爷?怎么输!港片:洪兴亲儿子?我赵日天不服
VIP小说最新小说: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名义:穿越高育良,用规则封神破妄西行星铁:星小姐和她的骑士先生暗火宠溺修仙乱入三国,开局杀得南蛮胆寒大话聊斋如懿传重生之青樱打倒大如综影视:我的武器成精了龙族:疯了?你让这赌狗去屠龙?湘西赶尸人:九幽铃主我在癫文里只想打游戏苟成仙帝才发现是虚拟世界仙子视我为鼎炉,我却吞魔成圣漫威大乱斗:尼克弗瑞人麻了捡个锦鲤小萌娃:资本小姐赚翻了四合院:电工的峥嵘岁月退亲让我作妾,种田养将军你哭啥我的专属故事小酒馆破渊:于潜贵门来了个农家媳豪门后妈绑定神级养崽系统我躺赢七零机械女王,冷面军官宠上天人在原神:联姻对象是芭芭拉反派抱团只为自救邪修不加班:女神异闻录:幻想墨绘残卷六道轮回书鬼灭综漫:千世小姐想要玩人在遮天,一拳锤断万古斗罗:我有一个大荒世界做靠山原神编年史:星落提瓦特鸿蒙道体,开局震惊姜家拾荒少年修仙传枣花村里来了个漂亮男人星铁:翁法罗斯的侵蚀律者重生后,手握心声罗盘杀疯了?魔道修仙天地任我独行魔临青云首长小叔逼寡嫂守节,又诱她改嫁青莲文圣我叹世事多变化,世事望我却依然亡妻归来,京圈大佬悔成自卑小狗石匠之子的修仙路仙界粮商穿越成傻柱,院里怎么都是我的孩快穿四合院:猎禽为乐穿越,身为扶弟魔的我开挂了全民挑战:从霜月村开始成圣重生逆袭:我的老婆是娱乐圈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