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深冬，洛阳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教坊司的暖阁里却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景进脸上的脂粉泛着油光。他正给李存勖捶着腿，眼角的余光瞟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怎么了？” 李存勖呷了口温热的葡萄酒，看着景进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定有心事。
景进停下手里的动作，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陛下，臣近日路过城南的权贵府邸，见那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心里真是羡慕。臣如今住的地方，狭小破旧，连排戏都转不开身，实在是…… 实在是有负陛下的恩宠。” 他说着，偷偷观察李存勖的脸色，见对方没有不悦，又接着道，“若是能有座像样的府邸，臣定能排演出更好的戏文，逗陛下开心。”
李存勖放下酒杯，拍了拍景进的肩膀：“这有何难？你想要什么样的府邸，朕给你建便是。” 他想了想，又道，“要建就建最豪华的，比那城南的权贵府邸还要气派，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伶人何等风光。”
景进闻言，当即跪倒在地，磕得头都要碰到地砖：“谢陛下隆恩！陛下对臣的恩情，臣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他抬起头时，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豪华府邸的模样。
可建豪宅需要大量钱财，国库早已因李存勖的挥霍而空虚。李存勖想都没想，便对身旁的内侍说：“传朕旨意，向洛阳百姓加征三成赋税，用于给景进修建府邸。”
“陛下！” 内侍愣了一下，迟疑道，“如今已是寒冬，百姓本就生活困苦，再加征赋税，恐怕……”
“恐怕什么？” 李存勖眼一瞪，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景进是朕的宠臣，给他建府邸，是洛阳百姓的荣幸。赶紧去办，耽误了工期，定不饶你！”
内侍不敢再劝，只能喏喏退下。旨意一下，洛阳城顿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衙役们像饿狼一样闯进百姓家中，翻箱倒柜地搜刮钱财。有百姓拿不出钱，就被强行拉去服劳役；有百姓想反抗，就被打得遍体鳞伤。
城西的王老汉，家里本就只有几亩薄田，今年又遭遇旱灾，颗粒无收。衙役上门催税时，他只能拿出家里仅有的半袋口粮抵税，却被一脚踹翻在地：“这点破粮食顶个屁用！赶紧拿钱来，不然就拆了你家的房子！” 王老汉抱着衙役的腿苦苦哀求，却被打得昏死过去。
这样的场景，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百姓们怨声载道，寒风中，他们蜷缩在破旧的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里满是绝望。
几日后，一群百姓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领下，捧着状纸，跪在宫门前请愿。老者是洛阳城里德高望重的乡绅，年轻时曾跟着李克用打过仗，如今却不得不为了百姓的生计，冒着杀头的风险来请愿。
“陛下！求陛下开恩，减免赋税啊！” 老者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声音嘶哑却坚定，“百姓们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再征赋税，只会逼死更多的人啊！”
其他百姓也跟着高呼：“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他们的声音在宫门前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
李存勖正在暖阁里与景进讨论府邸的样式，听闻宫门前有百姓请愿，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一群刁民，竟敢来宫门前闹事！” 他对身旁的侍卫说，“去把他们赶走，别让他们扰了朕的兴致。”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宫门前就传来了棍棒声和百姓的惨叫声。老者被两个侍卫架起来，拖向远处，他仍在不停地呼喊：“陛下！您不能这么做啊！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李存勖站在暖阁的窗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景进道：“你看，这些百姓就是不识好歹。为你建府邸，是他们的福气，他们还敢来闹事。”
景进赶紧附和：“陛下说的是，这些刁民就是欠教训。等府邸建好，臣定要在府里排演一场大戏，让他们看看，陛下对臣是何等恩宠。”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宫门前的血迹，也掩盖了百姓的哀嚎。老者被拖到城外，扔在雪地里，他望着皇宫的方向，老泪纵横，喃喃道：“先帝啊，您看看吧，这就是您用血汗打下的江山，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话音未落，便咳了几口血，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醒来。
而景进的豪华府邸，却在百姓的血泪中破土动工。工匠们冒着严寒施工，监工拿着鞭子不停地抽打，稍有懈怠便是一顿毒打。百姓们路过工地时，无不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
有说书先生在茶馆里偷偷编了段快板：“景进奸，存勖昏，加赋税，筑豪门。百姓苦，泪纷纷，这样的皇帝，怎能安万民？” 听书的百姓无不落泪，却又怕被官差听到，只能偷偷抹泪。
几个月后，景进的豪华府邸终于建成。府邸朱门高耸，金瓦辉煌，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比皇宫还要奢华。李存勖亲自前来祝贺，与景进在府里饮酒作乐，欣赏着新排的戏文，欢声笑语传出很远，刺痛了每一个洛阳百姓的心。
他们知道，这座豪华府邸的一砖一瓦，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汗；这座府邸的每一处雕饰，都凝聚着百姓的苦难。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沉浸在他的戏文世界里，浑然不知，百姓心中的怒火，早已像地下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发，将这一切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