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场内，那片由血红蝙蝠王彻底消亡留下的“虚无空白”，如同烙铁般印在空间的画布上，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终极恐惧。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堕落气息，被这股绝对的“无”所排斥、净化，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的“洁净”。
忘川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在那片象征着他第八魂技恐怖威能的空白之上，仿佛那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地面，落在了血红蝙蝠王消失后遗留下来的两样东西上。
一枚散发着浓郁血色光芒、能量波动极其精纯的魂环，缓缓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属于十万年级别魂兽的强大本源气息。
而在魂环旁边，则是一块奇特的骨骼——通体呈现出暗沉的血红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蝠翼纹路般的天然魔纹，隐约透出一种扭曲空间、驾驭鲜血的邪异力量。
这是一块罕见的、品质极高的十万年血红蝙蝠王手臂魂骨！
对于任何魂师而言，这两样东西都堪称无价之宝，足以引发大陆腥风血雨的争夺。然而，在忘川眼中，它们依旧只是“存在”的一种形态，与其他石头草木并无根本区别。
魂环？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魂环源于自身，源于虚无，源于丰饶，早已超越了猎杀魂兽获取魂环的桎梏。
这块魂骨蕴含的血腥与空间之力，更是与他自身追求的“虚无”与“丰饶”格格不入，强行融合只会污染本源。
他随意地一招手，那块暗红色的躯干魂骨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入他手中。
入手冰凉沉重，一股微弱的、带着不甘与诅咒的邪念试图侵蚀他的意识，却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瞬间被体内浩瀚的虚无之力抹平。
忘川看也未看，直接将魂骨收入了储物魂导器——或许未来能作为某种材料，或许毫无价值，暂时存放罢了。
至于那枚悬浮在半空、散发着诱人血光的十万年魂环，则被彻底无视，如同路边的顽石。
它会随着时间消散，或者被杀戮之都残留的堕落气息污染吞噬，都与忘川无关。
就在这时，地面上，那具残破不堪、被鲜血浸透的躯体，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
唐晨！
血红蝙蝠王的彻底消亡，将它强行施加于唐晨灵魂之上的枷锁与污染也一并带走了。这位被寄生折磨了数十年的前代巅峰斗罗，终于在油尽灯枯的边缘，短暂地夺回了属于自己意识的清明。
他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最终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浑浊、虚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他的视线模糊地转动，艰难地聚焦在那个屹立在虚无空白边缘、一身黑衣、气息冰冷死寂的身影上。
“……你…” 唐晨的喉咙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肺部撕裂般的痛苦。“……叫忘川…是吗？”
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回荡。
忘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月光，落在了唐晨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
对他而言，眼前这个濒死的老人，与刚刚被抹除的血红蝙蝠王残留的气息，并无本质区别。
都是陌生的存在，在他追寻“守望”目标的漫长旅途中，毫无意义的一个路人。
唐晨似乎并不期待忘川的回答，或者说，他虚弱到无法等待对方的回应。他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继续道：“……你的强大…我…见所未见…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残破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抖动，嘴角溢出更多暗红的血沫。
他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一丝源自强者本能的洞察：“……刚才…那股力量…超越了我…当年的巅峰…太多…太多……你现在的境界…已非…大陆上…任何魂师…可比拟……”
唐晨曾经的巅峰，是九十九级绝世斗罗，半只脚踏入神级的领域，手握昊天锤，大须弥锤奥义震动大陆。
他自身的感知和判断，无疑是极有分量的。他清晰地感应到了忘川施展第八魂技“太初·终焉之序”时，那股超越了他理解范畴、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恐怖气息。那种力量层次，绝不是九十九级所能企及，甚至……超越了凡俗的界限。
忘川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力量？强大？对他而言，这从来不是追求的终点，仅仅是实现“守望”这一目标所必需的工具。
守护黎晓星的承诺未能兑现，那份无力感是他永恒的伤痛；守护宁荣荣的未来，是他存在的锚点。
力量的大小，只取决于是否能更好地完成这份守望。
“或许吧。”忘川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简单的三个字，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强大与否，无需向他人证明。
唐晨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积攒着最后的力气。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被那邪物寄生多年，灵魂本源早已透支，躯体更是千疮百孔，若非一股执念支撑，恐怕早已彻底湮灭。
他看着忘川那冰冷的面容，艰难地开口，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临终者的释然：
“……如果可以的话…咳咳…你看到了…我已经…油尽灯枯了…”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费力，“……但我…还有最后一点…愿望…或许…你不会帮我…但就当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遗言…可好？”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忘川，带着最后的希冀，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眼前这个青年，冷酷得如同亘古玄冰，他不抱太大希望。
忘川沉默着。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转身离去。
他向前迈出一步，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唐晨身旁，如同一个漠然的听众，俯视着地上濒死的强者。这个姿态本身，就是一种默许——说吧。
唐晨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死灰中最后一点火星。
他开始讲述，声音断断续续，却蕴含着一种沉淀了数十年的、刻骨铭心的情感。
他讲述着海神岛，讲述着蔚蓝波涛之上那位风华绝代的绝世斗罗——波塞西。
讲诉着两人年轻时的惊鸿一瞥，讲诉着那份在彼此心中悄然滋长、却因各自肩负的责任与骄傲而从未宣之于口的倾慕。
讲诉着自己为了配得上她，为了成为海神乃至更强的存在，毅然闯入这杀戮之都寻求神考，最终却被血红蝙蝠王趁虚而入，堕入数十年暗无天日的噩梦……
“……我迷失了…太久…太久…”唐晨的眼中充满了悔恨，“……直到刚才…才真正…清醒…才明白…她…或许…也在等我……也…倾心于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遗憾和苦涩，“……可笑…走错了路…浪费了…一生……”
“……最后的愿望…”唐晨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杀戮之都厚重的穹顶，看到了那遥远的大海，“……只想…在彻底消散前…去一趟…海神岛……再看她…一眼……亲口告诉她…我的心意……也…劝她…放下我……不要再…为我这…已死之人…空守……”
剧烈的痛苦让他再次咳血，眼神却异常执着。
海神岛？
当这三个字从唐晨口中说出时，忘川那如同冰封湖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宁荣荣。
海神已经认可了宁荣荣，现在只需要前往海神岛就可以降下神考。
然而，海神岛路途遥远，神考过程漫长且充满未知的凶险。
忘川虽强，但并非万能。他需要专注于其他的事件、超出海神岛常规试炼范畴的威胁。他无法，也不能时时刻刻贴身守护在宁荣荣身侧，那并非真正的守护之道。
眼前这个濒死的唐晨，一个曾经站在凡人巅峰的绝世斗罗，一个对海神岛无比熟悉、对波塞西心怀执念的强者……他的愿望，竟与忘川的需求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契合。
忘川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唐晨脸上，那审视的意味变得更加锐利。
“你叫唐晨？”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得到对方艰难点头确认后，忘川直接开口，没有丝毫迂回：“你想要前往海神岛？”
“……是…”唐晨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忘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可以告诉你，我所要守护之人，已是海神选定的传承者。不日便将前往海神岛，接受神考。”
唐晨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海神传承者？！这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忘川继续道，语速平稳：“在那期间，我需要确保她的安全。若你愿意，在她接受神考期间，代替我守护她，免受伤害。作为交换，你能达成前往海神岛的夙愿。”
这是一个冷酷的交易，一个基于相互需要的契约。忘川没有提及任何温情，只给出了最直接的利益交换。
唐晨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苦涩和自嘲的笑容。他挣扎着想抬起手，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你…应该也看到了…就我…如今这副…样子…”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魂力枯竭…经脉尽碎…五脏俱损……使用…一丝魂力…都困难无比……随时…都可能咽气……咳咳…又谈何…保护…他人呢？”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更像是在问忘川：你凭什么认为我这具残破之躯还能承担守护之责？
忘川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渊。他没有解释，没有保证，只是重复了那个核心问题，语气没有丝毫变化：“那你可以做到吗？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而你，可以见到波塞西。”
简短的问句，却像重锤敲在唐晨的心上。忘川没有质疑他的能力，没有安慰他的伤势，只是问他——你是否愿意，是否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