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海的海床在剧烈抽搐,吴境站在那刚刚被斩妄刀彻底洞穿的虚妄之核上。黑色的粘稠物质如同腐败的血,正从核心那无数只曾经冰冷凝视的瞳孔中汩汩涌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与陈旧的青铜锈味混合的气息。粘液流过他的脚踝,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在向下拉扯。
“你才是虚妄……”那齐声的呓语仿佛还在粘稠的空气里震荡,带着亿万亡魂的诅咒重量,沉沉地压在吴境的心头。他握紧手中的斩妄刀,那由本真之力凝聚、却铭刻着“观测者制式-III”字样的冰冷武器,此刻竟隐隐震颤,仿佛在回应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刀身上的刻字微微发烫,烫得他虎口生疼。
就在那庞大黑色核心彻底崩解的瞬间,异变陡生。溃散的黑色脓血并未四散流淌,反而诡异地悬浮起来,在吴境面前急速旋转、收缩、凝聚!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这些飞舞的黑色碎片中悄然显现。它没有面目,只有人形的轮廓,像是用最纯粹的虚空剪影而成,边缘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暗金色流光。一股浩瀚、古老、冰冷的意志,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周围仍在崩塌的意识海碎片。时间与空间,在这虚影面前,都失去了固有的意义。吴境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初代观测者!
虚影缓缓抬起了它的“手”。那并非实质的手臂,而是一道凝聚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最初黑暗的流光。吴境右眼深处,那枚沉寂的时茧,毫无征兆地剧烈搏动,如同被远古的战鼓唤醒,一股尖锐无比的共鸣刺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头颅!他闷哼一声,右眼视野骤然化作一片刺目的金白,剧烈的抽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虚影的“手”指向了吴境摊开的左手掌心。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了他,手掌不受控制地平伸出去。指尖流光微闪。
无法形容的灼热感在掌心炸开!那绝非火焰的焚烧,更像是冰冷的星辰尘埃被强行烙印进灵魂的纹理。吴境咬紧牙关,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苦嘶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承载的“痕迹”,正穿透血肉骨骼,深深地刻印在他存在的本源之上。
烙印完成只在一刹那。
虚影开始变得稀薄、透明,如同晨曦下的薄雾,马上就要彻底消散于这片意识海的废墟之中。然而,在那虚影即将完全消逝前的最后一瞬,它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微微转向吴境。一股超越了语言、直抵灵魂深处的冰冷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吴境的识海:
“观测……即囚笼……”
随即,虚影彻底化作点点流萤般的暗金碎片,湮灭于无形。那股冻结时空的浩瀚意志也随之消失。
一切归于死寂。只有妄海崩溃的余波,还在远方发出低沉的呜咽。
吴境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离了灵魂的石像。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
那里,清晰地浮现出四个由暗金色、非金非石的奇异物质构成的古篆字符——
苏、即、观、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他的眼底,烫进他的魂魄最深处。大脑一片轰鸣的空白,三百年来支撑他跨越无数世界壁垒、无数次生死挣扎的唯一信念,追寻苏婉清足迹的执念……在这个瞬间,被这四个字击得粉碎。
“呃啊——!”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咆哮终于冲破喉咙,吴境痛苦地蜷缩下去,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要将那四个罪恶的字迹连同皮肉一起撕扯下来。刻骨的冰凉与灼痛感在掌心交织蔓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手臂上,那些古老神秘的甲骨文如同苏醒的活蛇,蓝光再次疯狂流转,烫得他几乎以为骨头都要融化。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零散的字迹,而是彻底重组为一个清晰无比的门形印记——一扇微缩到了极致的、布满玄奥青铜纹理的古老门扉,深深烙印在他的左臂外侧!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视线一片模糊。原来……原来所有的相遇,所有的温暖,桂花糕的甜香,梨花膏的清冷,剑痕的凌厉……都不过是……观测?
原来,他吴境,才是一直被观测的那个……最大的虚妄?
就在这心神崩溃的边缘,右眼时茧残留的共鸣余波,忽然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这波动穿透了意识海的崩溃时空,穿透了灵魂撕裂的痛苦,像一个微弱的信号,指引着他模糊的泪眼,下意识地望向掌心的烙印深处——
那扇微缩青铜门的印记深处,似乎并非全然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