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触感,并非来自地牢阴湿的空气,而是青铜刑架本身在贪婪吮吸着吴境身体的温度。
他被粗暴地捆缚其上,粗粝的金属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会换来更深的禁锢。这具刑架,庞大、古老,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刻痕与凹槽。岁月的侵蚀让它呈现出一种幽暗、凝重的墨绿色泽,仿佛凝固的血与锈。
他眼前的墙壁,便是昨夜渗出淋漓血字“快逃”的那一面。此刻,那刺目的警告早已干涸,只留下大片大片难以名状的深褐污迹,如同无数绝望灵魂最后凝固的呐喊。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的锈味、尘埃的干燥,更深层处,一种源于灵魂层面的空洞冰冷正在无声蔓延,刺入骨髓。
审判官刻板、毫无情绪的声音仍在耳边机械回荡:“认知冗余,污染真理纯净度。切除程序,启动。”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敲打在吴境紧绷的神经上。他知道,那柄能剥离记忆、发出婴儿啼哭般哀鸣的概念手术刀,很快就要降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等待中,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身下这具冰冷承托着他的青铜刑架。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错觉的嗡鸣,仿佛来自远古地心的震动,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吴境的头颅。紧接着,是无数个声音!它们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他意识的深渊里炸开,混乱、破碎、重叠,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
“……错了……全都错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泣血低诉,每个音节都带着认知被撕裂后的茫然空洞。
“……镜子碎了……碎片……扎进脑子里了……”另一个尖锐的声音语无伦次,仿佛在经历永恒的酷刑。
“……门……门在吃我……它在吃……”断断续续的呓语,带着啃噬灵魂的恐惧。
“……火……脑髓在燃烧……谁泼的油……”凄厉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识海的屏障。
“……放我回去……我不该看见……那扇门……”哀求混杂着无尽的悔恨。
这并非幻觉,而是无数曾同样被捆缚在这具青铜刑架之上,最终被“真理”的手术刀切割、抹除、扭曲的灵魂残响!它们被某种力量强行烙印在青铜之中,如同永不消散的悲鸣烙印。吴境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跳。狂暴的信息洪流毫不留情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要将他的神智也一同拖入这片永恒的绝望噪音之中。
他强迫自己收束心神,抵御着灵魂层面的侵蚀。这青铜刑架,绝非凡物!冰冷的质感之下,竟然蕴含着一种近乎“活物”的奇异脉动。与其说是冰冷的金属,不如说更像某种庞大存在的……“皮肤”?锁链深勒之处,皮肉并未破裂流血,反而传来一种诡异的同质感——仿佛他的血肉正被这冰冷的青铜缓慢地渗透、融合!
就在这时,那亿万混乱的低语残响,毫无预兆地,骤然一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喉咙!
绝对的死寂降临,比之前的喧嚣更加恐怖。
下一秒,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某种强制性共振力量的词语,从亿万残响的废墟中升起,瞬间贯穿了整个意识空间:
“巽风位……第七星轨……门蚀之时……”
这绝非残响的混乱呻吟,而是一个坐标!一个指向未知存在、未知时空的精确坐标!它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制性,如同烙印般狠狠砸在吴境意识的最深处。
坐标的余音尚未散去,另一个冰冷、死寂的声音紧随其后,仿佛直接来自这具青铜刑架的核心,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毫无感情地宣告:
“认知……污染源……确认……”
最后回荡在吴境意识里的,却是一个遥远得仿佛隔了无尽时空、却又熟悉到让他灵魂颤栗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充满了痛苦、疲惫,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时间……不多了……‘我’……”
这最后的低语尚未完全落下,整个青铜刑架猛地一震!那些遍布表面的古老刻痕与凹槽,骤然亮起!幽暗的、不带丝毫温度的青光,如同流淌的冰冷血液,瞬间将整个刑室映照得一片惨绿!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意志,透过青铜刑架,如同无形的枷锁,轰然降临在吴境身上!将他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身上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呻吟。
刑室之外,传来了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