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
那四个字，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穿透了背景的管弦乐，清晰地落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宾客耳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是更加喧嚣的、刻意拔高的谈笑声，以及无数道迅速交换、充满了惊疑、忌惮与重新审视的锐利目光。
查家与赵家合作？！
查梁一与赵山河，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庞然大物，在这南城乃至北方的权力版图上，本应是水火不容的对手！尤其是在查伊一被软禁、查梁一刚刚上位的微妙时刻！这场突如其来的“合作愉快”，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所有人之前的预判！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白敬亭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自言自语道。
他挤开人群，红光满面地冲到赵山河和查梁一面前，激动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查梁一的西装上。
“山河！贤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连查少都对你青眼有加！我们白家和赵家结亲，现在又和查家成了合作伙伴！这南城的天！这南城的未来！哈哈哈！”他用力拍着赵山河的肩膀，仿佛已经看到白家跻身顶级豪门的锦绣前程，膨胀的野心几乎要冲破他那身昂贵的西装。
查梁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底鄙夷几乎就要表现出来了，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矜持的笑意，。
赵山河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任由白敬亭拍打，目光却平静地越过他兴奋扭曲的脸，落在了不远处。
林书薇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冰蓝色礼服，如同遗世独立的冰川。手中那杯红酒几乎未曾动过，灯光下，她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正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地锁定在赵山河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和冰冷刺骨的嘲讽。
赵山河安抚地拍了拍激动过度的白敬亭，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端着香槟杯，步履从容地走向林书薇。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紧绷的钢丝之上。
“林总！”赵山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老朋友”的熟稔和一丝属于“准新郎”的温和，“感谢赏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见谅？”林书薇红唇微启，声音清冽如碎冰碰撞，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她没有看赵山河手中的酒杯，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他的眼底。“赵总这声‘见谅’，我可担待不起。毕竟，谁能想到，一场订婚宴，竟能促成赵氏与查家如此……‘愉快’的合作？”
她刻意加重了“愉快”二字，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冰碴。
“查梁一，应该就是那位刚刚踩着亲妹妹上位的‘好哥哥’。”林书薇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雪松香气，也更能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怒火，“赵山河，我记得不久前，你为了那个稀有金属开采的计划，为了整合资源‘对付查家’，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星核’割给了我们林家！那份‘诚意’，那份‘决心’，我可是记忆犹新！”
她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尖锐，只有近处的赵山河能听清那份压抑的：“查伊一找上我，抛出‘查家友谊’和帮林家‘更进一步’的诱饵时，我念着和你的协议，念着赵林整合的大局，我拒绝了她！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倒戈相向！我信了你对付查家的‘承诺’！”
她死死盯着赵山河平静无波的脸，仿佛要从那完美的面具下撕开一丝裂缝：“可现在呢？就在今天！在你的订婚宴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查梁一碰杯！‘合作愉快’？！赵山河！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对付查家的方式？！？！”
林书薇的胸口微微起伏，冰蓝色的礼服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她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被彻底愚弄的刺痛。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赵山河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割让“星核”是假？他所谓的对付查家是假？他和白慕婉订婚是假？那到底什么是真？！这个男人，还有哪一句话值得相信？！
赵山河静静地听着林书薇的质问，脸上那温和的笑意甚至没有丝毫减淡。直到她话音落下，带着喘息和冰冷的怒意瞪视着他时，他才缓缓抬起手中的香槟杯，抿了一口。金黄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冰凉。
他的目光越过林书薇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耳尖，投向远处正被林家兄弟以及南城其他企业家簇拥的王珏，又扫过人群中如同毒蛇般逡巡的查梁一，最后落回林书薇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睛。
“书薇，你的耳尖红了！”赵山河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林书薇翻腾的情绪，“棋局之上，棋子可以牺牲，布局可以调整，盟友也可以暂时转换角色。”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内容却冰冷残酷得令人窒息：“查伊一是弃子，查梁一是毒蛇，王砚亭是盘踞在北方的老龙。情况在变化，我所图的，从来不是简单地‘对付’某一家。”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
“我要的是破局。我要的是把水彻底搅浑，让所有藏在暗处的眼睛都暴露在明处，让所有伺机而动的毒蛇都忍不住亮出獠牙。然后……”赵山河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无情的弧度，“在最混乱的时候，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谁……是可以被利用的棋子，谁……又会在混乱中被踩成齑粉。”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直视林书薇眼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迷茫和愤怒：
“‘星核’给了你，整合也在进行，我之前与你的承诺从未改变。所以书薇.......你因该明白......至于查梁一……”赵山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一条急于证明自己的毒蛇，抛给它一块带毒的诱饵，让它去撕咬它想撕咬的目标，消耗它想消耗的力量，这难道不是……最高效的‘合作’吗？”
林书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赵山河的话如同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她固有的认知上！牺牲？利用？混乱？看清？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与算计的眼眸，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忌惮悄然升起。这还是她林书薇认识的赵山河嘛？不，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也无法与几年前，或者说与几个月前的他划上等号。
——他不是背信弃义。
——他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林书薇被这赤裸裸的权谋真相冲击得心神剧震、一时竟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