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凭空出现的羊肠石道,蜿蜒曲折,宛如一条灰色丝带,在翻涌的云海之上飘荡。
一头连接着他们脚下的崖坪,另一头则消失在那座孤悬于空中的山峰脚下。
在屠彪的眼中,这条石道古朴而坚固,两侧云雾蒸腾,山风清冽,颇有几分仙家意境。
然而,在赵景与心灾魔胎共感的视野中,景象却是天差地别。
那哪里是什么羊肠小道,分明是一条完全暴露在腐朽能量中的死亡之路。
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灰褐色物质,如同一条条粘稠的触手,缠绕、覆盖着石道的每一寸表面。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气息,更是凝重到让魔胎都本能地收缩了一下。
这条路,没有魔胎的庇护,恐怕任何生灵踏上一步,都会在瞬间被那无孔不入的诡异力量侵蚀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赵景看了一眼身旁等他带路的屠彪,没有多言。
他催动心灾魔胎,缓缓向前飞去,更加卖力的挥洒汗水,拓出前路。
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了石道。
脚下的石板传来坚实的触感,但赵景的注意力却始终高度集中。
这里的腐朽物质,已不是之前那样轻轻拨动便可推开,可是得上些力气了。
好在路途并不算长。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二人终于踏上了那座浮空山峰的土地。
赵景心里也犯了嘀咕。
放眼望去,眼前并非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不是什么禁制森严的洞府。
而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小院。
低矮的竹篱笆围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周围的腐朽物质只是徘徊,并未进入小院。
院内开垦出了几块田垄,只是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种上任何东西。
院子中央,是一间朴素的茅草屋。
这就是妖圣的静室?
赵景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这地方,和他想象中那种气派非凡、宝光冲天的仙家府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若不是亲眼所见,便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一位能够开辟一方宝地,坐拥万千妖众的妖圣,会住在这种堪称简陋的地方。
站在小院之外,看着那不过及腰高的竹篱笆,赵景转头看向屠彪,眼神中透露出询问。
进,还是不进?
屠彪沉吟片刻,目光在茅草屋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竟是十分果断地点了点头,率先迈步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篱笆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
赵景见状,也只能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一踏入院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气息便扑面而来。
先前在石道上感受到的那种令人窒息的腐朽与陈腐,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荡然无存。
屠彪径直走到主屋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了房门。
里面空空荡荡,光线有些昏暗。
赵景疑惑地跟着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愣住。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几把竹椅,角落里还有一个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卷竹简。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当真如同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家。
这哪里像是妖圣的居所,分明就是个乡野村夫的茅庐。
“此地可没什么宝贝。”
一道温和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屋子内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好似就在他们面前与他们说话一般。
赵景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体内血丝与魔气下意识地就要奔涌而出。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四处张望。
只见屋子正中的那个蒲团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青色布衣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年纪,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盘膝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屋子、整个小院,乃至整座山峰都融为了一体。
他的存在,是如此的自然,以至于赵景在进屋之时,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一种将自身气息与天地万物完美融合的体现。
屠彪看到此人,眼中十分震惊,还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赵景则是心头剧震,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进来是来找妖圣传承,或是搜刮宝贝的,可没想过是进来找一个活生生的妖圣本人!
自己这是……闯入了妖圣的老巢,还被主人逮了个正着?
一瞬间,赵景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那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由得轻笑一声。
“不必如此惊慌。”他的话语依旧温和,“这天虚宝地已经荒废将数万载,外面的那些东西,早已是无主之物,谁能得之,凭的都是各自的机缘,我不会过问。”
这番话,让赵景紧绷到极点的心弦,略微松弛了一分。
而一旁的屠彪,此刻却是面容肃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双手在胸前比划出了一个奇异的手诀,然后对着那男子深深一揖。
“东域,紫光洞,屠彪,参见虚君妖圣。”
赵景见状,虽不明白那法诀的含义,但也立刻有样学样,跟着躬身行礼。
不管如何,在这等存在面前,放低姿态总归是没错的。
那被称为虚君妖圣的男子,在看到屠彪比划出的那个法诀时,温和的脸上,倒是第一次露出些许惊讶。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屠彪几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本源。
片刻后,他才缓缓笑道:“缘法一事,当真玄妙。”
虚君妖圣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屠彪身上,话语也似乎是只对他一人所说。
“你既已见着了我,可是有话说?”
虚君妖圣的话语,听起来有些跳跃。
赵景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身为旁观者,却也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定然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内情。
果然,只听屠彪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妖圣,老祖并未让晚辈带话,只是要求所有座下弟子,外出游历时可来宝地走上一趟。”
说到这里,屠彪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感慨与了然。
“只是晚辈也未曾想到,连师叔当年都遍寻不得的机缘,竟然会是我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