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醒来？”
小雅盯着凯父亲的人影，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凯父亲点头，“零当年选择自爆，是因为他绝望了。他觉得只有用最激烈的方式，才能唤醒所有宇宙对情感的重视。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指了指光罩外那些飞舞的记忆光点。
“你看，已经有人开始回应了。他的牺牲没有被遗忘，他的初衷正在实现。如果他看到这些，也许……就不会选择自爆了。”
小雅脑子飞快转。
“万一他还是想自爆呢？他一醒来，封印就没了，自爆立刻发生，我们连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需要准备。”凯父亲说，“你需要进入定格战场，在他醒来的瞬间，把你体内的所有情绪能量——所有你收集到的、感受到的、经历过的情感——全部传递给他。让他感受到，他的牺牲已经产生了效果。”
“这能阻止自爆？”
“不能阻止，但可能……改变方向。”凯父亲看向战场中央的零，“自爆的本质，是将所有情感能量一次性释放。如果你提前给他注入足够多积极的情感，也许爆炸的性质会改变，从毁灭变成……唤醒。”
小雅沉默了几秒。
“你有多少把握？”
“零。”凯父亲实话实说，“我没试过，这只是理论。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封印快撑不住了，你体内的虚无随时可能爆发，凯还躺在医疗舱里等死。我们需要打破僵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已经开始变淡了。
“还有八分钟。决定吧。”
小雅转头看向刀疤和小武。两人在外面听不见对话，但看表情知道情况紧急。刀疤朝她挥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又看向飞船方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医疗舱里凯微弱的存在感。
最后，她看向体内那个角落。
虚无很安静，安静得不正常。像在等待什么。
“它也在等你做决定。”凯父亲突然说，“虚无最喜欢混乱和矛盾。你越犹豫，它越有机会。”
小雅深吸一口气。
“好，我干。怎么进去？”
凯父亲抬手，在光罩上划开一道口子。不是裂缝，是一个规整的圆形入口，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从这里进去。记住，你在里面能动，但时间还是定格的。你得走到零面前，把你的手放在他胸口——他能量核心的位置。然后我会解除定格，你立刻传递情感能量。整个过程，你只有三秒钟。三秒后，如果他没改变主意，自爆就会发生。”
“三秒……”小雅苦笑，“够干啥的。”
“够你做决定了。”凯父亲拍拍她肩膀，“去吧。我会在外面稳住光罩，尽量拖住阴影。”
小雅点头，钻进入口。
里面果然还是定格的。
银色机械悬浮在半空，炮火光束凝固成光柱，爆炸的火球像琥珀里的虫子。她走在战场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特别响。
零在战场中央。
六翼展开，全身散发着即将爆发的光芒。他的脸很平静，闭着眼，像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小雅走到他面前。
她这才看清，零其实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脸上有种固执的神情，和凯有点像。
“我要开始了。”她在心里说，既是告诉自己，也是告诉体内的几个意识。
杨穆白回应：“情绪能量准备就绪。喜悦、希望、感激……这些正面能量我们都存了不少。”
林雪说：“传递路径已规划，成功率百分之六十三。但请注意，你体内的虚无可能在传递过程中干扰。”
零的记忆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和本尊共鸣。
小雅抬起手，按在零胸口。
那里有一个光团，正在缓慢搏动，每搏动一次就更亮一分——这是自爆前的积蓄。
“可以了。”她对外面喊。
凯父亲的声音传进来：“三、二、一——解除！”
瞬间，时间恢复了流动。
炮火光束射出，爆炸声响起，银色机械开始移动。一切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纯金色的，里面全是决绝。
小雅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将所有积攒的正面情感能量，一股脑灌进他胸口的光团。
她传递了食堂里同学们的笑声，传递了林雪第一次信任她时的眼神，传递了刀疤粗鲁但真诚的关心，传递了小武憨厚的笑容，传递了红姨和老头默默的守护。
她传递了凯最后画下的“等待”符号。
她传递了那些记忆光点——无数生命对零牺牲的回应。
她传递了所有她见过的，美好的，值得记住的东西。
零愣住了。
他胸口的光团开始变色，从刺眼的金色，慢慢变成柔和的七彩。膨胀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没有停止。
“你……”零开口，声音很轻，“是谁？”
“一个被你影响的人。”小雅说，“你的牺牲没有被遗忘。你看外面——”
她指向光罩外那些飞舞的光点。
零抬起头，金色的眼睛映出点点星光。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些记忆，那些回应，那些因为他而改变的生命轨迹。
光团的膨胀彻底停止了。
但也没有缩小。
它就停在那儿，维持在一个临界点，随时可能继续爆发，也可能慢慢平息。
“还不够。”零说，“我感受到的美好，和我感受到的绝望，还在对抗。需要……更多。”
“更多什么？”
“更多人的选择。”零看向她，“你愿意……和我一起，问所有人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零笑了，第一次笑，笑得有点苦涩。
“问他们，值不值得。”
说完，他胸口的光团突然炸开。
但不是爆炸，是扩散。像水波纹一样，以他为中心，向所有时间线扩散出去。
小雅感觉自己被卷进了这个波纹里。
她看到无数画面闪过——
一个工人放下手中的工具，抬头看天。
一个战士收起武器，抱头痛哭。
一个母亲抱起孩子，轻声哼歌。
一个老人坐在树下，慢慢闭上眼睛。
每个生命，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同一个问题：
“如果记住意味着痛苦，忘记意味着背叛，你选哪个？”
然后，小雅听到了答案。
不是语言，是选择。
有些人选择了记住，哪怕痛苦。
有些人选择了忘记，为了活下去。
有些人两者都要。
有些人两者都不要。
每个选择，都化为一颗光点，飞向零，飞向小雅，飞进那个悬浮的光团里。
光团开始变化。
它慢慢分裂，一分为二。
一部分变成纯粹的白色，温暖，柔和。
一部分变成深邃的黑色，冰冷，空洞。
白色部分飞向零，融入他的身体。
黑色部分……飞向了小雅。
她想躲，但躲不开。
黑色光团直接钻进她胸口，和她体内封印的虚无撞在一起。
两股“不存在”的力量相遇，没有爆炸，没有冲突。
它们融合了。
小雅感觉到，体内那个虚无的意识，突然变得完整了。
它不再只是想要抹除一切的冲动，它有了……理由。
“原来如此。”虚无在她脑子里说，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是悲哀，“我之所以想抹除一切，是因为我看到的所有存在，最终都会走向痛苦。我以为消失才是解脱。”
小雅艰难地开口：“现在呢？”
“现在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虚无说，“痛苦不是全部。痛苦的另一面，是美好。而美好……值得被记住。”
说完，虚无的意识开始消散。
不是被小雅压制，是自我瓦解。
它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从她体内飘出，和外面那些白色的光点混合，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
雾慢慢沉降，覆盖了整个战场。
雾散去后，战场消失了。
银色机械不见了，炮火不见了，连废墟都没有。
只剩下一片干净的空间。
零站在空间中央，六翼收拢。他胸口的光团变成了一个平衡的太极图——半黑半白，缓缓旋转。
“平衡了。”他说，“存在与虚无，记忆与遗忘，痛苦与美好……不需要消灭任何一方，只需要平衡。”
他看向小雅，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也谢谢……所有做出选择的人。”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淡。
“你要去哪？”小雅问。
“去我该去的地方。”零说，“维持这个平衡。也许很久以后，我们还会再见。”
他彻底消失了。
那片太极图留在了原地，慢慢上升，最后悬在空间中央，像一颗温和的太阳。
凯父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时间到。”
小雅回头，看到他的人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成功了？”她问。
“成功了。”凯父亲微笑，“不过还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平衡需要维持者。”他指了指那片太极图，“零去维持大范围的平衡了，但这里需要一个人，长期维持这个小核心。不然它可能会慢慢偏向一边，到时候又得出事。”
小雅心里一沉：“需要多久？”
“不知道。可能几年，可能几百年，可能……永远。”
“谁来做？”
凯父亲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小雅懂了。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牵引。
不是来自外面，是来自……凯的方向。
医疗舱里，凯的身体突然发出光芒。
那个“等待”的符号，在透明罩上重新亮起，比之前亮十倍。
符号从罩子上飘起来，飞向小雅，贴在她手背上。
然后，她听到了凯的声音。
很清晰，不像之前那么虚弱。
“我找到路了。”他说，“回归的路。但需要锚点——一个强烈到能穿越时间流的念想。”
小雅愣住：“什么念想？”
“比如……”凯顿了顿，“有人需要我回去帮忙。”
小雅看着手背上的符号，又看看那片太极图。
她突然明白了。
“你能维持这个吗？”她问符号——问凯。
符号闪了闪。
凯父亲的人影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但他最后说了一句：“时间能力者的意识，最适合维持平衡。因为他们理解时间的重量。”
小雅咬咬牙。
她把手按在太极图上。
“凯，”她说，“我需要你回来。不是回医疗舱，是回这里，维持这个平衡。你能做到吗？”
符号剧烈闪烁。
然后，从飞船方向，一道金光射来。
那是凯最后的时间能量，带着他全部的意识，穿过虚空，穿过光罩，穿过一切障碍，精准地命中太极图。
太极图吸收了金光。
慢慢开始变化。
从一个平面图案，变成一个立体的球体。
球体表面，浮现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轮廓越来越清晰。
最后，变成了凯。
他闭着眼，盘膝坐在球体中央，双手放在膝盖上。球体在他周围缓缓旋转，黑白两色光芒流转。
他睁开了眼睛。
看向小雅。
“我回来了。”他说，“但暂时……走不了了。”
小雅看着他，鼻子有点酸。
“要多久？”她问。
“不知道。”凯摇头，“但至少，这次不是我一个人了。”
他指了指球体外面。
那些记忆光点，那些做出选择的回应，正慢慢附着在球体表面，像是给他加了一层盔甲。
“我会在这里等。”凯说，“等你找到……不需要有人永远守在这儿的方法。”
小雅点头。
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堵得慌。
最后只说了一句：“别死了。”
凯笑了：“这次想死都难。”
凯父亲的人影彻底消失了。
光罩开始消散。
刀疤和小武飞进来，看到太极球和里面的凯，都愣住了。
“这……啥情况？”刀疤问。
小雅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小武挠头：“所以现在凯变成……平衡核心了？”
“对。”小雅说，“暂时只能这样。至少虚无的问题解决了，零的自爆问题也解决了，阴影也没了。”
“那接下来呢？”红姨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我们该干啥？”
小雅看向凯。
凯闭着眼睛，但嘴唇动了动。
他说了一个词。
很轻，但很清晰。
他说：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