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将空罐子轻轻放回灶台，手指仍搭在微温的锅沿。幽蓝的火苗贴着罐底跃动，映得他眼底也泛着光。他没看许铮，也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地上那摊尚未干透的汤渍文件。赵德利被带走时留下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巷口，歪歪斜斜，像是他内心最后的挣扎。
许铮站在后门的阴影里，机械臂的散热孔还在冒着白气。他左手自然垂落，右手握着从杀手身上搜出的辣椒水喷雾。瓶身上的编号，与第152章缴获的那一瓶完全一致。
你还记得吗？陈砚舟终于开口，他朝你喷射时，动作慢了半拍。
许铮点头。神经反应延迟，辣椒素刺激三叉神经。
你的义肢能精确控压。陈砚舟转过身，目光落在机械臂的液压接口上，把液体稀释到刚好让他疼痛难忍，但不会昏厥的程度。
许铮没有多问。他拧开喷雾盖，取下义肢侧面的小盖，将液体缓缓注入储液仓。金属管道发出细微的嗡鸣，系统自检完成，指示灯由红转绿。
巷子尽头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被制服的杀手瘫在折叠椅上，双手反铐在背后，脸上那道火焰纹身还在渗着血珠。他抬头瞪着两人，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你们没资格审问我。
陈砚舟蹲下身，与他面对面，距离不过二十公分。你说不说，不重要。他平静地说完，起身走向灶台。
锅已经烧热，他抓起一把隔夜米饭倒入锅中。油星欢快地炸开，噼啪作响。他加了一勺猪油，淋上两滴酱油，在猛火中快速翻炒。米粒在锅里跳跃，像是炒豆子般活泼。
许铮走近，机械臂精准地对准杀手的鼻腔。按钮轻按，细密的雾状液体喷涌而出。
杀手猛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流淌。他试图屏住呼吸，可呼吸肌被强烈刺激得失控，只能大口吸气，每一次都如同吞下火炭。
许铮的声音平静无波。
杀手咬紧牙关，满脸通红，脖颈青筋暴起。他用力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任务......完成一半......钱还没结清......
陈砚舟手上不停，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饭。米粒开始变色，金黄中泛着诡异的红光。他闭上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相。
饭粒突然在空中凝滞了一瞬，随即重新落回锅中。它们自动排列成行：
F.L.支付80K
条件：焚毁
制造混乱
紧接着又变换形态：
收款账户Ip：67.189..
付款备注：辣椒水采购费
订单编号：chL-152-w
正是刚才那瓶辣椒水的编号。
陈砚舟将炒饭盛出，装进一个铁盘里。饭面平整如镜，倒映着厨房里的一切。
杀手喘着粗气，眼角还在不断流泪。你们......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做的。陈砚舟说，是你心里藏着的事，自己浮出了水面。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轿车拐进巷口，车门打开，两名便衣警察押着一个人走下车——是赵德利。
他换了身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到地上的杀手，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配合调查。一名警察说，十分钟。
赵德利冷笑，转向陈砚舟：你们又能拿出什么？一碗炒饭？
陈砚舟没有理会。他端起铁盘，走到墙边，手臂一扬，滚烫的炒饭泼向水泥墙面。
饭粒撞击墙面的刹那，汤汁飞溅。一部分黏在墙上，一部分缓缓滑落。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红痕出现在赵德利的手背上——仿佛被烙铁烫过，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字。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骤变。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皮肤，手指颤抖，想擦又不敢触碰。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许铮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你买的每一批辣椒水，每一笔转账，都记录在这锅饭里。他说，chL-152-w，是你让人送去餐馆后巷的第三批货。第一批给了街头混混，第二批用来干扰警方记录仪信号，第三批——直接指向纵火行动。
赵德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陈砚舟回到灶台前，将铁盘放进水槽。水流冲刷着饭粒，那些字迹慢慢散开，最终沉入下水道。
杀手靠在椅子上，呼吸渐渐平稳。他睁开眼，声音虚弱：他们说......烧了店......就能接手集团......赵德利答应事成之后......让他当安保主管......
话未说完，两名警察抬来担架，将他带离现场。
赵德利被重新戴上手铐。经过陈砚舟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灶台上那点残存的火苗。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说。
陈砚舟注视着他，既不笑也不怒。你买凶的钱，是从美食集团账外资金走的吧？他说，阿阮查到了，你用三家空壳公司洗钱，其中一家注册地在东南亚，法人代表是王虎的堂弟。
赵德利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不是为了灭口。陈砚舟继续说，你是想借这场火，逼董事会启动紧急接管程序。只要被定性为重大安全隐患，政府就会强制收回地块，而你早就和开发商签了协议。
赵德利的嘴唇微微颤抖。
你连辣椒水都标了编号。陈砚舟拿起锅铲，在案板上轻轻敲了一下，做事太细致的人，最容易留下痕迹。
警察拉着他离开。他踉跄了一步，回头最后望了眼那口灶台。
灶火仍在燃烧。
许铮走过来，机械臂恢复到正常状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站在陈砚舟身旁，望着墙上那道尚未完全干涸的饭渍。
下一步？他问。
陈砚舟调小了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他将铁盘里的剩饭刮进袋中，仔细封好口，在封条上写下：证据编号154-1，辣椒水关联炒饭，含转账信息及口供映射。
他把袋子递给许铮。
交给沈君瑶。他说，明天开庭，这是最后一块拼图。
许铮接过纸袋，夹在腋下。他望向巷口，天边已开始泛白。
陈砚舟站在灶前，手里握着汤勺。勺面映着跳动的火光，一闪一闪。
巷外传来稳定的脚步声。一辆电动车停在门口，骑手穿着外卖服，摘下头盔。
您有新订单。他说。
陈砚舟接过单子。纸上写着：一份炒饭，不要辣，备注——给记者唐绾，她说今天要用饭粒做直播。
他将单子仔细折好，放进口袋。
锅里还剩少许油，他重新点火，抓起一把新米倒入锅中。
米粒刚接触热油，立即噼啪作响。
许铮忽然说：赵德利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像是恨。
那像什么？
像是恐惧。
陈砚舟没有回答。他沉稳地翻动着锅里的饭，动作从容不迫。
窗外天色微明，第一缕晨光透进厨房，恰好落在案板上那个牛皮纸袋的封口处。
标签上的字迹，在晨曦中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