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法制报的记者刚在店里站定，陈砚舟就掀开了蒸笼盖，白茫茫的蒸汽扑面而来。他没说话，只将刚包好的一盘饺子滑进沸水锅里，看着它们在水中翻滚。
记者正要开口，余昭昭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先别急，再等等。
她转身朝厨房方向喊道：老陈！粉丝团到了，都在巷口等着呢。我让他们举灯牌、唱rap，安安静静的，行不行？
陈砚舟捞起一锅饺子，稳稳摆在桌上：行啊，我这儿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律师们还在低头整理文件，有人咬了口饺子，突然抬起头：这馅儿……怎么有点像我妈过年必放的荠菜？她说这菜能清心火
余昭昭眼睛一亮：快，把这话录下来！这种反应最真实可贵！
她掏出手机，对着几位律师拍摄。唐绾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手中相机咔嚓作响，胶卷感光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剪了段视频，配上字幕：他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回初心的。一点发送，三分钟后转发量就破了十万。
与此同时，巷口的灯光渐次亮起。
三百个年轻人举着LEd灯牌，上面写着心味不倒一碗热饭暖人心你做饭，我们守护。没有喧哗，没有推挤，只是齐声唱着改编版的《报菜名》：
葱爆羊肉要旺火，
黑心商人躲不过，
你说我盲粉护短？
我偏说这饭有因果！
轻快中带着调侃的歌声飘进店里，连那位一直板着脸的女律师都忍不住笑了。
这些人……还挺有意思。她说。
陈砚舟擦了擦手：粉丝比专家明白事理，专家讲法，他们讲情。
话音未落，店门口的阴影里有了动静。
刀疤六带着四个穿黑夹克的小弟大步走进来。他脸上那道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右手插在兜里，明显藏着什么东西。
应聘试吃员。他嗓门粗哑，王老板说了，谁吃得最狠，谁就当新任品控主管。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先把手机交出来。
试吃第一关——诚实。陈砚舟指了指墙上的小篮子，所有电子设备放这儿，否则免谈。
刀疤六犹豫了一秒，冷笑一声，掏出录音笔扔进篮子。四个小弟也跟着照做。
坐下。陈砚舟转身进了厨房。
五分钟后，每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份套餐：荠菜猪肉饺、清炒豆苗、安神粥。香气不浓烈，却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
刀疤六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
瞬间僵住了。
筷子停在半空，他的眼珠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神。第二口咽下去时，喉结上下滚动，脸色渐渐变了。
豆苗送入口中，他忽然低下头，死死盯着盘子。
小时候……巷口有个婆婆卖菜……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偷过她一把葱，她没骂我，反倒多塞了把青菜给我……说孩子，饿了吧
没人接话。
他猛喝一口粥，手突然一抖，碗差点打翻。
我妈……临走前发烧，就想吃顿饺子……我嫌烦，跑出去喝酒……回来时，锅凉了，她也没再睁眼……
话没说完，他突然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双手撕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火焰纹身。
我不干了！他吼出来，声音发抖，这活儿我不干了！
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地点燃，凑近纹身边缘。皮肉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执拗地烧着那片皮肤。
四个小弟全傻了眼。其中一个摘下墨镜，低声问：六哥，咱……还回去吗？
回个屁！刀疤六甩掉打火机，跪在地上，额头磕向地板，我明天就去自首！我要做个好人！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个摘下墨镜，默默排队走到操作台前。
老板，再来一份。最年轻的那个红着眼睛，我想……再尝一次小时候的味道。
陈砚舟没多话，重新下锅煮饺子。
唐绾全程录像，镜头稳得没有一丝晃动。她把原始监控视频打包上传，附言：无剪辑，无配音，味觉记忆骗不了人。心理学教授已介入分析。
十分钟后，#黑帮分子改行当试吃员#冲上热搜第一。
评论区炸开了锅。
我刚看完视频，哭得妆都花了。
原来坏人心里也有想道歉的人。
求地址，我也想去吃顿能醒脑子的饭。
余昭昭立刻开启直播，镜头对准刀疤六。
你现在最想跟谁说对不起？她问。
刀疤六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妈……还有那个高中生。三年前我抢了他书包，他追我摔断了腿。后来听说退学了……我……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弹幕瞬间被刷屏。
陈砚舟在厨房听着，默默多盛了一碗粥，递给刀疤六。
明天开始，你可以在后厨帮忙。他说，洗菜、扫地、端碗都行。工资日结，干一天算一天。
刀疤六接过碗，手指发抖，想说谢谢，张了几次嘴，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能站着吃吗？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站着吃，也是吃饭。陈砚舟笑了笑，只要你是真心的。
二楼窗口，钱多多躲在窗帘后，手里还攥着那本账册。他看着刀疤六跪地痛哭，看着小弟们排队领餐，看着粉丝在外唱歌，嘴唇直哆嗦。
我也……该去交代了……他喃喃着，转身悄悄下了楼，消失在巷子深处。
唐绾收起相机，拨通一个匿名电话：我要举报赵德利和乔振海的资金往来，证据在邮箱。用真名发布前，请核实。
挂了电话，她抬头看向厨房。
陈砚舟正低头擦拭灶台，动作缓慢而沉稳。灶火还未熄灭，锅里温着最后一锅安神粥。
门外，粉丝们的歌声仍在继续。
你问我为啥护短？
因为这饭治好了我的失眠症！
你笑我脑残粉？
那你来吃一口试试看！
余昭昭坐在角落，捧着碗喝粥，目光始终停留在陈砚舟的背影上。她忽然微微一笑，又很快收敛了表情。
刀疤六换上许铮给的一件旧围裙，站在后门准备值夜。临走前，他深深鞠了一躬，没敢抬头。
陈砚舟听见动静，抬眼望向门外。
灯光下，三百盏灯牌亮如星河。人群齐声呼喊：心味不倒！
他微微一笑，腕上的银勺在灶火映照下闪过一道微光。
这时，门帘被掀开，一个穿外卖服的年轻人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保温箱。
您好，我是深夜食堂联盟的，听说您这儿有改造套餐？我们想批量订购，送给戒毒所的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