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将那碗炒饭从灶台上端下，锅底还残留着余温。他没有洗锅，也没有关火，只是站在灶前凝视着王虎。王虎低垂着头，手铐已经戴上，但眼珠还在转动，像是在盘算什么。
唐绾刚离开不久，背包斜挎在肩上，背影消失在集装箱的拐角。海风裹挟着铁锈和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君瑶带人去封锁通讯塔了，现场只剩下几名特警在外围警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叮——
声音不大，却像利刃般划破了夜的沉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阿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马尾随着她的奔跑轻轻晃动，裙角沾着夜露，手里高举着一个铜铃铛。她冲到灶台边，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息，就用力摇响了铃铛。
铃声再次响起。
嗡——
悬浮在空中的饭粒突然停滞。原本已经开始模糊的钱多多偷拍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分明。画面中，钱多多袖口露出的微型摄像头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浮现出一串银行账号，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是海外账户。阿阮说，我爷爷说过，铜铃能唤醒被掩埋的记忆。只要有人真心想要看见真相。
陈砚舟没有说话，只是往锅里加了一勺新油。火苗地窜高，他打入鸡蛋快速翻炒。这一次，他心中回响着王虎刚才吐露的那句话——赵德利下的令。
饭香再次升腾。
在蒸腾的热气中，画面重新凝聚：钱多多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赵德利给的支票，他签字收款，然后打电话安排人更换刹车油管。每一个细节都与王虎的供述吻合。
但这还不够。
没有物证，这些影像终究只是线索。赵德利不会承认，幕后的人更不会因此动摇。
陈砚舟正要再炒一碗饭，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响。
唐绾站在几步开外，一只手按在脖颈间。
她的银汤匙项链正在发烫。不是温热，而是灼热。她低头一看，汤匙表面泛起水波般的光晕，像是被蒸汽熏过。
她下意识将汤匙靠近炒饭的热气。
刹那间，匙面上浮现出一组数字。
七三五一九。
这是......她轻声念出，保险柜密码？
陈砚舟立即记下。他知道赵德利办公室有个保险柜，里面存放着所有原始文件：地沟油陷害令、资金流向记录，还有父母车祸当天的行车记录仪备份。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王虎听着，脸色骤变。他抬头看向陈砚舟，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们以为拿到密码就有用？他冷笑，根本进不去。赵德利那边早就设了警报，一碰就炸。
陈砚舟没有理会，继续翻炒锅中的米饭。这一碗，他特意加了姜末和葱花，将火候压得更低。饭粒金黄，香气持久不散。
他端起碗，走到王虎面前。
你说你不是主谋。他说，那就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
王虎紧闭双唇。
陈砚舟把饭递过去：吃一口。或许你能想起来。
王虎不为所动。
陈砚舟也不强求，转身将饭放回灶台。热气袅袅上升，画面再次浮现——这次是赵德利在书房里，手持一枚杏仁印章，正盖在一份文件上。文件标题隐约可见：味耕堂资产转移协议。
阿阮突然睁大眼睛。
等等！她说，那个印章......我见过！
她伸手探入口袋，掏出一颗杏仁。很小，表面光滑，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
第106章，我去谈合作的时候，从他书房里悄悄拿出来的。她说，那是印章的模子。后来每次见面，我都会藏一颗新的进去。里面有编号，ZL-106。
陈砚舟接过杏仁，放入空碗中。
热气蒸腾之下，碗底缓缓显现出一行字：
签署日期：三年前五月十七日 23:48。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这个时间，距离陈砚舟父母出事，仅仅相差十二小时。
证据链闭合了。
王虎脸色惨白。他猛地站起，手铐哗啦作响。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他吼道，赵德利早就不在办公室了！他马上就要登机！密码没用！什么都毁不了！
无人回应。
陈砚舟凝视着那颗杏仁，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刻痕。
阿阮将铜铃铛收回口袋，从发间取下一枚发卡，咔的一声掰开，露出里面的小胶囊。她把杏仁放进去，合上，递给陈砚舟。
这是原件。她说，别弄丢了。
唐绾仍捏着银汤匙，指尖微微颤抖。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件母亲留下的遗物似乎真的具有灵性，知道何时该发光，何时该发烫。
远处传来脚步声。
沈君瑶回来了。她快步走来，手里握着对讲机。
信号已经定位。她说，赵德利的私人飞机还没起飞，停在b7跑道。机场方面正在配合我们，暂时封锁了登机口。
陈砚舟点了点头。
他转身关火，把锅洗净，重新点燃灶火。
再炒一碗。他说。
还要炒？阿阮问道。
这一碗，陈砚舟将鸡蛋打入锅中，是给他准备的。
蛋液遇热迅速凝固。他撒盐，翻炒，动作干净利落。
饭做好后，他没有盛出，而是端着锅站定。
密码有了，证据有了，航班也锁定了。他注视着王虎，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活下去？
王虎咬紧牙关。
我可以指认同伙。他说，但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不行。沈君瑶直接拒绝，重大立功也不行。你手上两条人命，逃不掉的。
王虎眼神一闪，突然暴起。他挣动手铐，一把夺过灶台上的炒饭，转身扑向阿阮。
滚烫的米饭全塞进了她嘴里。
让你尝尝什么叫真相！他怒吼道。
阿阮呛了一下，脸颊涨红，却没有叫喊。她咳嗽两声，然后张开嘴。
一颗完整的杏仁掉了出来。
表面刻着赵德利的私章，边角清晰地写着ZL-106。
她抹了抹嘴角，冷冷地注视着王虎。
你知道吗？她说，我从小就能尝出食物里藏着的记忆。你塞给我再多的饭，也掩盖不了这颗杏仁里的味道。
陈砚舟弯腰拾起杏仁，放回胶囊中。
他望向远方城市的灯火，那里有赵德利的办公室，有保险柜，还有更多尚未揭露的黑暗。
灶火仍在燃烧。
他又打了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