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仍立在灶台前，手中的长柄勺轻敲锅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店，却一言不发，只在角落坐下，公文包搁在桌上。领头那人将金色胸徽取下，收进内袋。
他没有看向他们。
窗外夜色渐浓，街灯连成一串明珠，店外排队的人群比先前更显拥挤。有人举着手机直播，镜头在招牌前来回扫动。
真心味耕堂今晚要有大动静！
听说了吗？龙吟宴要办拍卖会！
限量三十个名额，线上抢不到，只能现场抽签！
喧嚣声浪阵阵传来。
陈砚舟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工整地写着：龙吟宴预约明日十点开始，每人限领一张号牌，实名登记，不可转让。
他让服务员将木牌悬挂在门口。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什么？还要实名？
我都排了两个小时了！
不能代领吗？我朋友在外地也想尝一口！
话音未落，一个染着亮色头发、戴着耳钉的年轻男子突然跃上旁边的花坛矮墙，举起喇叭高喊：大家听我说！我是余昭昭官方粉丝团会长，我们团队已经争取到五个直通名额！只要支付三百元服务费，就能获得内部预约码！先到先得！
底下的人群立刻围拢过去。
真的假的？
扫码付款就行吗？
你有什么证明？
男子掏出一张打印纸，上面盖着红色印章：看清楚！这是昭昭的亲笔授权书！我们是正规组织！
有人信以为真，当场开始转账。
陈砚舟眯起眼睛。这个人他认得——上个月的高端私宴名单上出现过，名叫周涛，专门倒卖米其林餐厅席位，业内人称黄牛王。那天商会理事提到的老板代理人，正是他。
他没有声张，反而对服务员吩咐：暂停发放号牌，系统调试十分钟。
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暂停？
是不是里面有人走后门？
我们在这儿吹风受冻，你们说停就停？
周涛趁机高声煽动：看到了吧？他们根本不靠谱！还是跟我们走！现在交钱还能加急处理！名额只剩八个了！
人群开始推搡拥挤。
这时，一辆保姆车缓缓停在街口，车门打开，余昭昭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走下车，助理紧随其后护卫着。
她快步走到人群前，一把夺过周涛手中的喇叭。
你谁啊？周涛瞪大眼睛。
我是余昭昭。她摘下帽子，露出面容。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我没有授权任何人替我抢占名额，也从没签过什么授权书。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们手里的那张纸，是伪造的。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个粉丝团的存在。
周涛脸色骤变：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在为你做事！
为我？余昭昭冷笑，打着我的旗号收钱，欺骗的是喜欢我的人。如果我真想吃陈师傅的宴席，直接打电话就行，何必需要你们搞这些名堂？
有人拍照上传，弹幕立刻刷屏。
【昭姐霸气！】
【原来真是骗子！】
【退钱！退钱！】
周涛还想争辩，却被一群愤怒的食客团团围住。
把钱退回来！
报警抓他！
他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逃跑。
角落里，唐绾正低头假装翻阅手机，实则袖口藏着微型相机，早已录下了周涛声称交钱拿码老板交代闹大点的全过程。她悄悄按下保存键，转身走进奶茶店，在洗手间给沈君瑶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外面的混乱仍在持续。
陈砚舟终于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用银勺在铁锅上敲了三下。
铛、铛、铛。
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回过头来。
明天上午十点，预约改为线上实名抽签。他说，需要身份证绑定手机号，一人一号，人脸识别入场。中签者会收到短信通知。
那我们现在排的队算什么？有人问道。
算一份诚意。陈砚舟说，所有现场排队的人，系统会自动加分，中签率翻倍。
人群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刚才收钱的那位，他看向周涛，我已经让店员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周涛拔腿就跑，撞开人群往巷子里钻去。
没有人追赶他。
陈砚舟回到店里，关上门，拨通电话：阿阮，启动线上风控，查一下刚才那个账号的资金流向，重点关注乔振海的关联企业。
收到。阿阮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顺便告诉你，我已经锁定了那个金色胸徽的身份——市餐饮协会副秘书长，常驻乔振海办公室。
陈砚舟挂断电话，走进厨房。
锅里还温着一锅汤，是他父亲留下的龙吟底汤，用老母鸡、火腿、干贝熬制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他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醇厚，带着一丝甘甜。
他翻开一本泛黄的手稿，封面上写着《龙吟九转宴初稿》，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第一页是醒神头道汤，第二页是雪落松针面，第三页......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余昭昭站在厨房门口，已经摘下了帽子。
谢谢你刚才出面。他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说，我一直以为粉丝在支持我，实际上是我在被他们利用。今天这件事，是个警示。
他点了点头。
你也小心。她压低声音，刚才那群黑西装，不是冲你来的，是冲着龙吟宴来的。这种级别的宴席一旦拍出高价，就会变成资本炒作的工具。有人想把它变成敛财的招牌。
我知道。陈砚舟合上手稿，所以我不会让它变成拍卖品。
那你刚才为什么宣布要办拍卖会？
为了引蛇出洞。他注视着她，有些人藏得太深，不制造点动静，他们不会现身。
余昭昭愣了一下，笑了：你还真是......不动声色。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下次宴席，我能来吗？不是以明星的身份，就当一个普通客人。
可以。他说，但要自己排队。
她笑出声，离开了。
陈砚舟坐回案边，继续翻阅手稿。
唐绾发来消息：【视频已备份，周涛背后有公司账户流水，疑似与乔振海控股的御膳坊有关。建议深入调查。】
他回了个。
厨房外，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便衣警员仍在街角坐着，喝着奶茶，目光紧盯着巷口。
那几个黑西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公文包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片水渍。
陈砚舟起身关窗，却在玻璃反光中瞥见巷子深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发送什么信息。
他没有追出去。
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三包香料——陈皮、桂圆、山楂，按特定比例混合，装进一个小布袋。
这是安神引，他父亲当年用来安定心神的老方子。
他把布袋放进汤罐，盖上盖子。
灶火还未熄灭。
蓝色的火苗静静燃烧着，映照在他眉骨的旧疤上。
他坐在灶前，没有离开。
手指轻轻摩挲着手稿的最后一页，那里有一行小字：
第九转：破局菜——无名羹。
字迹很轻，像是写完就后悔了，又像是一种预言。
门外，一辆摩托车发动，引擎声由近及远。
陈砚舟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夜色。
他的手慢慢握紧了那本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