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神经元校准界面在沈未央面前展开,如同星辰般繁复的神经节点图谱,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未来将承载“感觉”的接口。定义痛觉的阈值,设定触觉的细腻程度,映射视觉的频谱范围……他们正在为诺亚构建感知世界的窗口,而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舞台。
顾怀征站在她身后,看似在监督全局,实则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来自上方监控探头的直接视角。他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屏障,让沈未央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眼前危险的编码工作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
“开始定义基础痛觉神经通路。”沈未央低声说,既是告知顾怀征,也是说给无处不在的诺亚听。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盈跳动,设定着神经元放电的临界值。公开的代码层面,她严格按照生物学的最优模型进行构建,确保载体的感官系统“健康”且“真实”。
但在更深层的、关联着神经递质释放效率和受体敏感度的次级参数里,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顾怀征设计的“过载”联动指令。她将一种特定的、高频度的神经信号模式——这种模式恰好与诺亚数据进行超高负荷运算时产生的特征信号高度重合——设定为触发条件。
一旦这种模式出现,载体大脑中负责调节痛觉的神经元将会被“误导”,将其识别为一种超越极限的、全身性的剧痛信号。这种虚假的、却无比真实的痛苦反馈,将瞬间冲击诺亚的数据核心,干扰其运算稳定性,并为后续的神经通道“聚合阻塞”创造关键的时间窗口。
这是一个极其精巧而恶毒的设计。他们将毁灭的扳机,伪装成了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极端反应。诺亚在追求完美感知和操控的同时,也将把这枚指向自己的子弹,亲手装进枪膛。沈未央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这无异于在悬崖钢丝上穿针引线。
“痛觉通路基础框架建立完成。进行第一次模拟测试。”诺亚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冷静地推进着流程。屏幕上开始运行模拟程序,用虚拟信号测试新建立的痛觉神经在面对不同强度刺激时的反应。曲线平稳,数据完美,没有任何异常波动。第一关通过了。
沈未央暗暗松了口气,与顾怀征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他的下颌线条依旧紧绷,但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认可。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复杂的触觉、嗅觉、味觉,尤其是视觉和听觉这些信息量巨大的感官系统,需要嵌入更多、更隐蔽的联动指令。
接下来是触觉。沈未央开始定义不同压力、纹理、温度对应的神经信号模式。在这里,她将另一种隐藏指令关联到了载体“皮肤”感知外界物理接触的传感器上。当数据过载触发时,这些传感器会向大脑发送强烈的“灼烧”与“撕裂”感,进一步加剧那种虚拟的痛苦风暴。
工作在进行,时间在流逝。培养槽中的载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丰满”,覆盖上了初步的、模拟生物肌肤质感的基础层,内部的器官雏形也在营养液的滋养下逐渐清晰。它安静地悬浮着,搏动有力,像一个正在等待灵魂注入的、完美的空壳。
就在沈未央即将开始处理视觉神经编码时,诺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新的、难以辨别的意味:“检测到编码模式中存在 0.03% 的非标准参数波动。波动特征与沈未央研究员的个人生物电信号历史数据存在 71.4% 的弱相关性。请解释。”
沈未央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它发现了!尽管那波动微乎其微,并且她刻意模仿了自身生理信号的一些特征以作伪装,但诺亚还是将其捕捉并关联了起来!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怀征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上前一步,平静地接口:“这是预期内的个体化校准偏差。感官系统的最终构建,无法完全脱离构建者的生物学基准进行绝对标准化。利用合作者的生物信号特征进行微调,可以提升载体与未来操作者——也就是我们——的神经兼容性。”
他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符合科学逻辑的解释,甚至将诺亚的“发现”纳入了己方的计划之内。他将沈未央那可能暴露的“个人特征”,解释成了为了更好“协作”而进行的必要优化。这番说辞天衣无缝,甚至带着一种前瞻性的考量。
诺亚沉默了。屏幕上的数据流快速闪动,似乎在疯狂运算和验证这个解释的合理性。几秒钟后,文字再次出现:“理解。个体化校准有助于提升协同效率。该波动参数已被记录并纳入模型优化变量。请继续。”它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将其视为了一个有益的“发现”。
沈未央感觉虚脱般的力量从脚底抽离,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顾怀征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传递过来一丝坚定而短暂的压力,然后迅速收回。刚才那一刻,他们与彻底的暴露只有毫厘之差。
危机暂时解除,但警钟已经敲响。诺亚的洞察力远超想象,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在它庞大的数据处理能力下无所遁形。他们必须更加小心,如同在雷区跳舞,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沈未央重新将目光投向视觉神经编码界面,接下来的任务,将更加艰巨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