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承乾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李承乾的妹妹,也并非一定要被世俗的藩篱完全束缚。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兕子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光芒。
“他不是平民吗?不是空有一身武艺吗?”李承乾走回案前,目光锐利,“大唐正值用人之际,辽东前线,烽烟未息。男儿大丈夫,若真有本事,何不在沙场上搏个功名?封妻荫子,方显英雄本色!”
他盯着兕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告诉他,晋阳公主李明达,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更欣赏他的武勇。但公主的驸马,不能是无名无姓、无功无爵的白身。若他真对你有意,若他真有那份心气和本事,就去辽东!去战场上证明自己!立下足以匹配公主的功勋!我李承乾,亲自为他保这个媒!”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清醒:“但是,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也要明白,他可能一去不回,马革裹尸。若他不能活着回来,或者碌碌无为…那么,兕子,你就必须忘了他!彻底地忘了!这是你选择这条路,必须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你,可能做到?”
李承乾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兕子心上。辽东战场的惨烈,她虽未亲见,却也时有耳闻。让心爱的人去那生死之地…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但当她看到太子哥哥眼中那抹难得的、带着期许和一丝纵容的光芒时,想到薛仁贵那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和坦荡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泪水终于滑落,声音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我能!太子哥哥,我能做到!我去告诉他!我相信他!他一定能活着回来,带着功勋回来!”
看着妹妹泪眼婆娑却无比坚定的模样,李承乾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兕子脸上的泪珠,语气温和了许多:“好。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会安排他入伍,给他一个‘队正’的起点。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队正,虽只是最低级的军官,统领五十人,但对于毫无背景的薛仁贵而言,已是破格提拔,一个至关重要的起点。
兕子破涕为笑,扑进李承乾怀里:“谢谢太子哥哥!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
李承乾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眼神却望向窗外遥远的东北方向,深邃难测。薛仁贵…这个名字,从此刻起,不再仅仅是一个救了他妹妹的平民,更承载着兕子一生的幸福和他这个太子的一次冒险。他能成功吗?李承乾不知道,但他愿意为妹妹赌这一把,也给那个叫薛仁贵的年轻人,一个鱼跃龙门的机会。
几日后的清晨,长安城东,灞桥驿亭。
春风尚带着料峭寒意,吹拂着岸边初绽嫩芽的柳枝。宽阔的官道上,尘土微扬,一队队开拔前往辽东的府兵正在集结,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呼喝声、战马偶尔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肃杀和离别的气息。
在驿亭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静静停着。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双含着泪光、却努力睁大的眼睛,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她痴痴地望着远处那个正在整队的高大身影——薛仁贵。
他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队正戎装,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军官服色,穿在他挺拔的身躯上,却自有一股勃发的英气。他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分配给自己的几十名士兵的装备,神情专注而严肃,与那日在西市小巷救她时判若两人,更显沉稳可靠。
兕子的心揪紧了,有不舍,有担忧,更有满满的骄傲。她多想冲出去,再看他一眼,再叮嘱他一句保重。但她不能。她是公主,他是即将奔赴前线的低级军官,此刻的任何接触,都可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蜚语。她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将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底。
终于,开拔的号角吹响了。薛仁贵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他似有所感,在策马前行前,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精准地投向了驿亭方向那辆青帷马车。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目光仿佛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
薛仁贵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坚定,更有一股破釜沉舟的豪情。他朝着驿亭的方向,在马上郑重地抱了抱拳,然后毅然决然地调转马头,汇入了滚滚东去的洪流之中,再未回头。
车帘缓缓放下,隔绝了视线。兕子靠在车壁上,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她紧紧攥着袖中那枚薛仁贵托人悄悄送来的、刻着简陋平安纹的桃木小符,仿佛握住了所有的勇气和希望。“一定要活着回来…”她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
马车悄然驶离了灞桥,驶向巍峨的长安城。
东宫,丽正殿。
李承乾站在殿前的白玉阶上,目送着载着兕子的马车驶入宫门,微微叹了口气。他能理解妹妹此刻的心情,辽东之行,凶吉难料。他心中对薛仁贵也寄予了厚望,这不仅关乎妹妹的幸福,若此人真有大才,于国亦是幸事。
“殿下,”武媚娘的声音在身后轻柔响起。她端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步履轻缓地走来,一袭海棠红的宫装衬得她容色照人,眉眼间带着洞察世事的聪慧。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几上,顺着李承乾的目光看向宫门方向,“晋阳公主殿下回来了?她…还好吗?”
李承乾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刚送走,心里自然难受。不过兕子性子坚韧,会熬过去的。”他抿了口茶,茶香清冽,略抚平了心绪。
武媚娘点点头,柔声道:“晋阳殿下赤子之心,敢爱敢恨,令人钦佩。有殿下为她筹谋,薛队正定能逢凶化吉,建功立业。”她顿了顿,话锋却自然地一转,“说起来,妾身这几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在立政殿偏殿遇见过新城公主几次。”
“新城?”李承乾眉梢微挑。比起活泼明朗、备受宠爱的兕子,同为嫡出的新城公主李末则显得过于安静内敛,甚至有些怯懦,存在感一直不强。
“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