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空间里没有日月交替，只有一片混沌的白光，静谧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铁希缓缓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脑海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文茜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自己逐渐消散的意识。
“我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他喃喃自语，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温润的光，仿佛踩在流动的云朵上。
不远处，一团凝聚的白光骤然散开，化作一个人形。来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衣袂边缘流淌着细碎的金光，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薄唇微抿时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淡漠，神圣中透着不容置喙的高贵。
“你醒了。”那声音不高，却像敲在玉石上，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不是疑问，更像是陈述。
铁希猛地抬头，警惕地绷紧了身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轻轻抬了抬手。铁希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来，四肢像是被灌了铅，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唯有意识清醒得可怕，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的木偶。
“你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那人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指尖轻响，一个清脆的响指打破了凝滞。
束缚感骤然消失，铁希踉跄着站稳，下意识地摸了摸发尾——那里本该有文茜送他的紫色铃铛，如今却空空如也。他抬头看向对方，眼底的警惕未消，却多了一丝急切：“多谢相救。你能帮我回到茜茜身边吗？”
他的声音带着恳恳切切的期盼，像是迷路的孩子在找回家的路。
那人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轻嗤一声：“你倒是满心满眼都是她。”话音刚落，他双手轻挥，身后的白光中忽然浮现出一片流动的水影，像是一面悬空的镜子。
镜中映出的是海底的景象：珊瑚丛摇曳，水流泛着温柔的蓝光，文茜正坐在一块光滑的礁石上，身边是水王子，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文茜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浅笑，眉眼舒展，像是被水流洗去了过往的悲伤。
“你看，”那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刻意的蛊惑，“你在想着她，她却和别的人相处甚欢。”他刻意抹去了前因——那块让人心神荡漾的异香物体，本是他随手丢进海底的试探，原想看看这个为文茜不惜一切的铁希，会不会因嫉妒而失态。
可镜前的铁希，脸上却缓缓绽开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很轻，带着释然，甚至有几分真切的喜悦，眼里的光像是揉碎了星辰：“太好了，茜茜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天道意识愣住了。他存在于混沌之初，见惯了生灵为情爱反目、为占有疯狂，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反应。他皱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解：“你不是喜欢她吗？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会高兴？”这些凡人的情感，真是比最复杂的法则还要难懂。
铁希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镜中文茜的身影，那里的她正接过水王子递来的珍珠，指尖碰在一起时，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笑。他轻声说：“我怕自己消失后，她会陷入悔恨，会被那些负面情绪困住。可现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暖意，“有人陪着她，像涓涓细流一样，一点点治愈她的伤痛，帮她重拾希望，我怎么会不高兴？”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浮起一丝失落，像是被潮水漫过的礁石：“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没有恢复记忆。那个找回记忆的我，一定让她很失望吧。”
压抑的痛苦从他眼底漫出来，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找回记忆，是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替她挡下所有风雨。可到头来，他却以那样狼狈的方式消失，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了她。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歉意，没能完成的承诺，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天道意识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天道空间向来只有寂静，连法则运行都是悄无声息的，如今多了这么一个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反而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让这片混沌都像是活了过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淡漠。
铁希却只是摇了摇头，显然没什么兴趣探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你不伤害茜茜，怎样都好。”
他这话倒是坦诚。世人都觉得他是善良的，可只有铁希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他的耐心、他的温柔、他所有收起的阴暗和戾气，都只给了文茜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他会帮她拿到；她想保护的人，他会替她护住；哪怕她要的是一片火海，他也会亲手为她点燃，再站在最前面替她挡住灼人的热浪。
天道意识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护犊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是天道意识。”他顿了顿，看着铁希骤然警惕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如今还不太完善，需要法则之力来补全自身。”
铁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下意识地绷紧，像是随时准备战斗：“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帮不了我。”天道意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面水镜上，文茜正笑着把一颗贝壳丢进水里，“但她可以。”
“不可以！”铁希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朋友！”他顿了顿，喉咙发紧，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在心里翻涌——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她是我的爱人。可这念头，他连想都不敢让她知道，怕给她增加一丝一毫的负担。
天道意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在你心里这么重要，那你呢？你在她心里，又有多重的分量？”
铁希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怨怼，只有满满的包容，像是春日融化冰雪的阳光：“没关系。”他轻声说，“从她给了我名字，给了我生命的那一刻起，我的一切就都归她所有了。铁希永远不会背叛文茜，永远不会。”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得惊人，像是在心底刻下了永恒的誓言。那份坚定，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虔诚，连天道意识都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
空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天道意识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一个女孩，连自身存在都可以抛却的生灵，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法则条文，似乎也不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
感情这东西，还真是复杂。像一团缠缠绕绕的线，剪不断，理还乱，远不如法则的井然有序来得痛快。可不知为何，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天道空间，因为多了这份“复杂”，竟隐约有了一丝暖意。
铁希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那面水镜，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不知道天道意识会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文茜身边，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能好好的，哪怕永远被困在这片混沌里，也没关系。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文茜。
他的世界又很大，大到愿意为她扛下所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