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缩在哥哥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何雨柱的衣角,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看易中海,又看看哥哥,没吭声。
“雨水懂事,知道哥不容易,没闹。”何雨柱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昨儿鸿宾楼李师傅看我冻菜切得还行,赏了小半碗肉臊子,给雨水烩了俩窝头,垫吧了一下。就那一点,早光了。”他刻意强调了“小半碗”和“光了”,眼神坦荡地迎上易中海探究的目光。
易中海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显然不信这轻飘飘的“小半碗”和“光了”。
他背着手,往前踱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语重心长:“柱子啊,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护着妹妹,这很好。可咱做人啊,不能光顾着眼前,光顾着小家,还得讲个良心,讲个孝道,讲个尊老!”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门外后院的方向,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正义感”:“后院的老太太,聋老太!那可是咱们四合院的老祖宗!孤苦伶仃一个人,牙口不好,身子骨也弱,一年到头也沾不上点荤腥!那才叫真可怜!柱子,你要真有点好东西,哪怕就一口汤,也得先想着给老太太送过去!这才是咱们院儿里好孩子的本分!尊老爱幼,天经地义!”
“聋老太”三个字,像块裹着蜜糖的砒霜,被他用“孝道”和“本分”的锦缎精心包裹着,递了过来。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死死盯住何雨柱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何雨柱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屋外的北风更刺骨。
这老东西,果然来了!打着“尊老”的旗号,来刮他们兄妹最后一点油水,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逼他低头!他胸腔里一股火气猛地拱起,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小小的力量猛地一推!
只见雨水像只被激怒的小兽,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箭步从何雨柱身后窜出,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那个旧碗柜前面!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因为激动和愤怒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易中海,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喊了出来:
“不行!不给!那是我哥的!我哥说了,家里东西都有数,都得算着吃!” 清脆的童音带着哭腔,在狭小的破屋里炸开,像块石头砸进了冰面,“我哥要干活!他饿着就没力气切菜烧火,李师傅就不要他了!我们就要饿死啦!” 小小的身体因激动微微发抖,却像一堵倔强的墙,牢牢护着身后那点可怜的、哥哥拼来的“油水”。
易中海脸上的“悲悯”瞬间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八岁孩子的激烈反抗狠狠噎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怯生生、话都不多的小丫头,竟敢如此顶撞他!
那尖利的声音,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戒备,像两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德高望重”的面皮上。一股被冒犯的恼羞成怒猛地冲上头顶,他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压不住地溢出来。
“雨水!怎么跟一大爷说话呢!没规矩!” 他沉下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长辈的呵斥和威压。
“一大爷!”何雨柱的声音比他更快,也更冷。
他一步上前,高大结实的身躯如同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铁塔,瞬间将妹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也彻底隔断了易中海投向碗柜的视线。
他微微低着头,俯视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易中海,那双年轻的眼眸里,此刻没有少年人的畏缩,只有一片冰冷的、毫不妥协的坚硬。
“雨水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我给您赔个不是。”
他嘴上说着赔罪的话,身体却像磐石般纹丝不动,声音更是冷得掉冰渣,“但她说错了吗?尊老爱幼,天经地义,这话没错。可‘爱幼’!何大清去了保城,我就是雨水的天!我饿着肚子去鸿宾楼,切菜切得手发僵,烧火烧得脸脱皮,就为挣口吃的养活我妹妹!这点肉臊子,是李师傅看我可怜赏的,是雨水活命的指望!”
他微微前倾身体,逼近一步,身上那股后厨里浸染出的烟火气和隐隐的汗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迫得易中海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
“您口口声声说聋老太可怜,是,她老人家是院里长辈。可您再看看雨水,”
何雨柱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妹妹,雨水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恐惧,死死抓着哥哥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鸟,“她才七岁,没了娘,爹也跑了,就剩我这个没本事的哥!这点东西,连她一个人都喂不饱!您让我端去孝敬后院老太太?那雨水怎么办?让她饿着肚子看着她哥把她的命根子端给别人?”
何雨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易中海的耳膜上:“一大爷,您教我们尊老,我记着。可您也别忘了,爱幼!我这当哥的,先得顾着眼前这个快饿死的‘幼’!等我柱子哪天发达了,别说一碗肉臊子,就是山珍海味,我也双手捧着孝敬她老人家!可现在?对不住,我自顾不暇,没那份闲心,也没那份余粮!”
他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说完,他不再看易中海那张青红交错的脸,直接侧过身,对着门口,做出了一个无声却无比清晰的“送客”姿态。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水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易中海站在那里,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一阵红一阵白。
精心编织的道德大网,被这兄妹俩一个泼辣的尖叫和一个冰冷的硬顶,撕扯得七零八落。
那股被当众剥下伪善面皮的羞愤和一种计划落空的恼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死死地盯着何雨柱那张年轻却写满倔强的脸,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个死死护着碗柜、像护食小兽般的雨水,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滚着阴沉沉的算计和一丝被冒犯的狠戾。
“好……好……” 易中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没再说一个字,猛地一甩袖子,裹挟着一身低气压,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