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去了一趟设备科,找到了科长宋建设,一个技术出身、面相严肃的中年人。
提前打了个招呼,递了根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自然是李副厂长点头同意的版本),宋科长推了推眼镜,接过何雨水的材料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何雨水?这名字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老张上次去二机械校交流考核,回来提过一嘴,说这届有个女娃子,理论扎实,动手能力尤其强,心还细,说的就是她吧?”
宋科长语气缓和了不少。
何雨柱心中一喜,没想到妹妹在学校里还有点小名气,连忙道:“宋科长您过奖了,小孩子家,还需要老师傅们多多指点。”
“嗯,是好苗子就行。我们这儿,不论男女,只论手艺和责任心。”
宋科长点点头,“让她下周一来报道吧,先跟着三班的赵师傅熟悉一下厂里的设备。”
“哎!好!谢谢宋科长!”何雨柱真心实意地道谢。
一切安排妥当,何雨柱才真正松了口气,转身投入到后勤处繁忙的工作中去。
一周后,周一清晨。
何雨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新的舍不得穿),揣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跟着哥哥走进了红星轧钢厂宏伟的大门。
巨大的厂区,高耸的烟囱,轰鸣的机器声,以及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工人们,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投身于大时代的豪迈。
何雨柱亲自将她送到设备科门口,拍了拍她的肩膀,只低声说了一句:“沉住气,多看多学。”便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需要雨水自己去闯。
何雨水深吸一口气,敲开了设备科办公室的门。
接待她的是宋科长和一个姓赵的老师傅。
赵师傅约莫五十岁年纪,脸上带着常年与机油打交道的痕迹,话不多,眼神却很锐利,打量了一下何雨水,简单问了几个专业问题。
何雨水对答如流,态度谦逊。
赵师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点点头,递给她一套半新的劳保服和安全帽:“走吧,先去车间熟悉环境。”
轧钢厂的机修车间比学校实习的厂房大了不知多少倍,各种型号的机床、天车、巨大的工件摆放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屑和汗水混合的特殊气味。
工人们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
何雨水的到来,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一个刚毕业的女娃子,分到又脏又累的机修车间,可是稀罕事。
有善意的微笑,也有怀疑的打量,甚至还有几声不易察觉的轻嗤。
何雨水牢记哥哥的话,沉住气,不多言不多语,只是紧紧跟在赵师傅身后,眼睛却像不够用一样,飞快地熟悉着各种设备的位置、型号、状态。
赵师傅似乎有意考校她,指着几台正在运行的机床,问了她几个关于常见故障判断和日常维护要点的问题。
何雨水结合理论和实习经验,回答得清晰准确,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一点自己的小见解。
赵师傅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偶尔还会点点头。
几天下来,何雨水很快就适应了车间的节奏。
她手脚勤快,不怕脏不怕累,递工具、清理铁屑、帮忙打下手,什么都抢着干。
空闲时也不像别的学徒工凑在一起聊天打屁,而是拿着个小本子,围着设备转悠,默默观察老师傅们的操作手法,记录各种技术参数和维修要点。
她的认真和悟性,渐渐赢得了赵师傅和班里其他老师傅的认可,那些怀疑的目光也少了许多。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这天下午,车间里一台正在加工关键轴套的c620-1型普通车床突然出了故障——主轴箱异响严重,伴随剧烈振动,加工精度瞬间失控,眼看就要废掉一个价值不菲的大型毛坯。
操作工赶紧停了车,急得满头大汗。
赵师傅带着几个徒弟围上去,初步判断是主轴轴承出了问题。
这种精密部件维修起来相当麻烦,需要拆开主轴箱,查明具体是哪个轴承损坏,还要考虑是否有其它连带损伤。
更要命的是,这批急件明天就要交付下一道工序,耽误不得。
“妈的!早不坏晚不坏!”生产车间跟过来的调度员急得直骂娘。
赵师傅脸色凝重,指挥徒弟们开始拆卸主轴箱盖。
周围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
何雨水也挤在外围,踮着脚,蹙着眉仔细观察着,耳朵捕捉着老师傅们的每一句讨论。
主轴箱盖打开,内部结构复杂,油污较重,一时难以准确判断故障点。
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轮流上前查看,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前端轴承碎了,有的说是齿轮啮合问题,还有的怀疑是主轴本身有了裂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争议却越来越大,拿不出一个统一的、可靠的解决方案。
调度员的脸越来越黑。
赵师傅的眉头也锁成了疙瘩。若是判断错误,拆错了地方,不仅浪费时间,还可能造成二次损坏。
就在气氛越来越焦灼的时候,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
“赵师傅......能不能......让我看看?”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新来的那个女学徒工何雨水。
顿时,几道不满和轻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瞎凑什么热闹!一边待着去!”一个平时就看不起女技工的老师傅不耐烦地呵斥道。
“就是,老师傅们都看不准,你一个学徒工能看出啥?”
赵师傅也皱了皱眉,但看着何雨水那认真而非捣乱的眼神,想起她这几天表现出来的细心和悟性,还是沉声道:“雨水,这不是闹着玩的。”
何雨水却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赵师傅,我在学校实习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是这种异响和振动。当时我们老师带我们处理过,好像是......主轴后端的圆锥滚子轴承因为润滑不良先出现了点蚀,然后保持架断裂,导致滚子歪斜卡死......”
她语速很快,但表述清晰,几个专业术语用得相当准确。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小了一些。
赵师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再次看向主轴箱内部,若有所思。
何雨水趁热打铁,继续道:“这种故障听起来吓人,但如果真是保持架断了,只要把损坏的轴承换掉,彻底清洗油路,重新加注合适的润滑油,应该就能恢复。不一定需要大拆大修......当然,我只是根据以前的经验猜测......”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学徒工应有的谨慎,但点出的故障可能性却让几位老师傅陷入了沉思。
“润滑不良......点蚀......保持架?”一个刚才主张拆齿轮的老师傅喃喃自语,似乎被点醒了。
赵师傅猛地一拍大腿:“有道理!光听响动和振动范围,像是前端的问题,但忘了这老设备油路一直不太顺畅!后端轴承缺油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再犹豫,立刻指挥徒弟:“先别乱拆!重点检查后端轴承!拿内窥镜和听诊器来!”
工具很快拿来。
经过仔细探查,果然在主轴后端位置发现了问题——圆锥滚子轴承的保持架确实部分断裂,滚子已有轻微移位,与何雨水判断的几乎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