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灰色道袍在风中微微飘动,他抬手伸向前,准备接过杨柳青的行李。
杨柳青目光一落,瞥见那是一双布满干裂皱纹的手,青筋暴突,宛如老树根一般。
只见吕道长先是将行李由提着改为抱着,可那姿势极为别扭,行李似有滑落之险,他皱了皱眉,又换了回来。
杨柳青目光敏锐,就在这转瞬之间,他眼角余光扫到吕道长宽大的衣袖中偶然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那肌肤纹理紧实,泛着健康的光泽,与那双饱经沧桑的手状态迥异。杨柳青心中暗自思忖:这牛鼻子老道,怕不是有什么猫腻,从见面起就觉着他透着股子古怪,如今倒好,自己露出马脚来了。
可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且看破不说破,瞧你还能装到几时。
“杨小友,行李给我吧,莫要耽搁,咱得赶紧赶路。”吕道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杨柳青回过神,默默递上行囊,两人继续前行。
这一路,那只雇来的瘦驴起初还算温顺,可走着走着,不知是累极了还是犯了倔脾气,任吕道长如何拉扯缰绳,它四蹄生根,就是不肯再往前挪动半步,还不时甩甩头,喷着响鼻。
杨柳青见状,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把在路上收集的鲜嫩草料,三两下绑在驴的眼前。
那驴鼻子一耸,闻到香气,眼睛一亮,抬腿就向前走去,瞧着倒有几分憨傻模样。
待到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时,两人终于在夜黑之前寻到一处驿站。
这驿站年久失修,门扉半掩,门口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
店老板迎出来,瞧见他俩,眉头微皱,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情愿,嘟嘟囔囔道:“这大过年的,还往外跑,也不嫌晦气。”
吕道长仿若未闻,只是从袖兜中摸出几枚铜板,递过去,那店老板才不情不愿地引着二人进了院子。
进了房间,吕道长将行李放下,转头看向杨柳青,见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
老道长抬手轻轻一挥,指着屋内唯一的床铺,说道:“杨小友,你身子不便,睡这儿吧。老道我在椅子上凑合凑合就行。”
杨柳青也不推辞,他确实疲惫不堪,伤口隐隐作痛,便默默走到床边坐下。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寒风呼啸。
“杨小友。”吕道长打破沉默,转过头来,目光透过昏暗的光线,落在杨柳青身上。
杨柳青微微抬头,望向老道长,神色间透着几分疑惑,却也认真听着他想说什么。
“你知道后日就是年夜了吗?”吕道长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感慨。
这句话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杨柳青闻言,沉默良久,脑海中浮现出家中往昔过年的热闹情景,亲人围坐,欢声笑语,如今却漂泊在外,孤苦伶仃。
他轻叹一声,开口道:“难怪这驿站都不想收咱俩了,一路上也没见着几个行人,都赶着回家团圆呢。”
吕道长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屋内悠悠回荡,似是承载了无数岁月的沧桑:“老道我漂泊半生,四海为家,倒是习惯了这年节的清冷。只是苦了杨小友,你这般年纪,本应在家中与亲人欢聚……”
杨柳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兴致不高地回道:“道长莫要这般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没在家中过年了。这世道艰难,能有个落脚处便不错了。快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说罢,他便和衣躺下,合上双眼,可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更深雪重,万籁俱寂的黑夜将小小的驿站裹在其中。
杨柳青旅途劳顿,本已沉沉睡去,却被一阵突兀的“踏,踏”马蹄声惊起,那声音由远及近,急促而又沉重,仿若踏在人的心上。
他双眸瞬间睁开,目光锐利如鹰,他瞬间从睡梦中清醒。
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脚下的木板微微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杨柳青身形一顿,待确认没有惊动旁人后,才缓缓移步至窗边。
窗棂上糊的纸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凑近那透着微光的缝隙,眯着眼向外望去。
只见夜色中,几团黑影裹挟着风雪疾驰而来,待近些,看清是几个身着劲装的骑手,他们稳稳地坐在高头大马上,马蹄扬起的雪和土在月光下肆意飞舞。
随着距离愈发拉近,杨柳青眉头紧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觉这些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突然,他眼神一凝,心底一沉,暗叫:“遭了,是武仲星的人!那特制的斗篷之下,微微露出的甲胄样式,他死也不会忘记,那可是武仲星手底下精锐的标志,这些人来此,定是没安好心。”一想到这儿,杨柳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深知武仲星的心狠手辣,此番寻来,怕是凶多吉少。
他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深吸一口气,转身,脚步轻盈如猫,迅速朝着吕道长所在的角落走去。
吕道长正蜷缩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酣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醒醒。”杨柳青压低声音,凑近吕道长的耳边,同时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吕道长眼皮抖动几下,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睡眼惺忪间,差点一个不稳掉下了凳子。
刚想开口询问,杨柳青神色紧张,急忙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就在这时,寂静的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敲门声如雷鸣般,震得门板哐哐作响,惊得院子里休憩的鸡鸭一阵乱叫。
“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敲啥敲!”老板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浓浓的困意和不耐烦,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老板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支蜡烛,烛火随着他的步伐摇曳不定,晃晃悠悠地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