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一手擎着窗子,一手指着院子当中的残羹,满脸疑惑,道:“好似是有村人送饭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跑走了,真是奇怪!”
茅山一头雾水,郑小符更是摸不着状况,再看看那罐子饭已经完全吃不得了,郑小符道:“没关系。等雨停了,我把陶罐还回村去,再跟村里人解释。”
两个人都抬头看看天,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雨势不见小,看样子,这场雨今天停不住了。
茅山将窗子放下,郑小符回头,这才发现郑媪的遗体被人动过,棉被掀开,衣服也散乱了,她连忙过去查看,满脸焦急:“这是怎么回事?”
茅山不动声色地将匕首藏于袖中,他眼珠儿一转,编了个理由:“我茅山有正宗道法,可以超度亡灵,我原本想将这个符咒放到阿媪胸前,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放,就听到屋外有动静了...”
茅山从袖中取出一枚黄符,上面画着奇异的咒文,他递给郑小符。
郑小符不疑有他,她接过符咒:“真的有效吗?这个要怎么用?”
“放到亡者胸口的位置戴好,我再来诵七遍往生咒,可保阿媪亡灵不受黄泉之苦。”
“那便有劳茅大哥了!”
郑小符依照茅山的指示将黄符放到郑媪的心口,然后替郑媪整理好衣服。
茅山在地上盘腿坐下,将往生咒诵念了七遍,郑小符在一边陪侍。
等诵经完毕后,茅山睁开眼站起身。
屋内更显得阴暗了。
原本就是阴天,天色就比往日暗的早许多,现在屋内还没有点灯,整个房间昏暗不明。
茅山吩咐郑小符点了七盏灯过来,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放置好,然后带郑小符出了屋子。
午饭吃得晚,两个人这时候都不觉得饿,因此就坐在堂屋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外的风雨声更大了,茅山微微侧耳,他隐约听着外面还有其他声音。
郑小符也听到了,她紧张起来:“茅大哥,你听,外面是什么动静?”
茅山静心一听,心里奇怪:“好像是很多人的嘈杂声......奇怪,这个时候、这种天气,还会有谁来上山?”
两个人对视一眼,茅山起身去门边探看,郑小符不自觉拽紧了茅山的衣摆,躲在他身后。茅山安慰地看她一眼,然后从门缝向外望去。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但是比平日宁静的氛围不同的是,此刻竹舍院子外围着一圈黑影,他们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擎着火把,团团将院子围住,而且看黑影的轮廓,好似手里还都拿着棍棒锄头之类的东西。
茅山视力极好,在火影的映照下,他认出了领头的一人:“那个,好像是你们村中的后生吧?”
郑小符也从门的缝隙望去,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点头道:“是的,那是里正爷爷家的阿胜哥。”
“他们这么晚来上山做什么?”
茅山心里奇怪:“看他们这番架势,好似是要与什么人干架似的!”
郑小符眨眨眼,心里也想不明白,她道:“既然村人们都来了,我去请他们进来坐坐吧。顺便也将奶奶去世的消息通告村里。”郑小符说着就伸手去拔门插销。
茅山赶紧阻止了她:“他们来的蹊跷,我觉得还是再看看动静的好。”
茅山将郑小符拉到身后,他低头从门缝里再看出去。
院子外面,几十位年轻人团团围立,领头的阿胜身披蓑衣,头上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一张长弓,腰间挂了一个箭囊,他身后的人替他掌着灯。
他将旁边一人叫来:“阿兴,你确定没看错?那杀人凶手就在屋内?”
穿棕色蓑衣的阿兴赶忙站出来,他正是下午来送饭之人。
阿兴摸摸脸上的雨水,大声道:“阿胜哥,我绝没有看错!里面那家伙持刀杀了丹奶奶,我亲眼所见。阿胜哥,小符妹妹还在里面,保不齐也早已遭他毒手了!”
阿胜目光冰冷,他将背上的弓取下,伸手抓紧一个箭矢,皱眉狠狠道:“这歹人竟敢在我古灵村地界杀人犯案,戕害老幼妇孺,实在是可恨之极!今日我们就将这歹人逮捕到位,再押去衙门请县太爷做主!”
阿胜一声呼喝,身后几十位后生都低声附和,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愤怒和杀意。
这群人身后,一个圆胖的年轻人皱皱眉,轻声道:“里面具体情况如何,咱们还没打探到呢,万一是阿兴看错了,冤枉了那人,到时候岂不是笑话?”
阿兴听了很气愤,他怒瞪着这个圆脸青年:“阿苍,我早知你这个外来户从来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我两只眼睛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吗?我可听说昨夜值夜,你一个人就睡了半夜。你要是胆子小,就赶快滚回家躺尸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有几人听了阿兴的话,都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阿苍,并不帮腔。
最后还是青山开口了:“阿苍也是好意。万一那歹人已经遁去,我们不是白忙一场吗?”
众人叽叽喳喳,都发表着意见。
阿胜最讨厌这嘈杂的氛围,心里冷笑,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不得台面,比镇上府衙那帮衙吏差远了!
他大力咳嗽一声,冷冷开口:“好了,都闭嘴!有这功夫,歹人早听到动静跑走了!”
他伸手随意一指阿苍:“阿苍,你去院子里打探一下情况!”
众村民都住了嘴,幸灾乐祸地看一眼阿苍,心里对阿胜十分佩服。
那屋里的可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在场的后生都是古灵村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只有阿苍一家是从外地搬迁过来。
这种危险事情自然不能让村中自己人去做了,所以阿苍就是那块踢门砖。
青山满脸同情地看着阿苍,想阻拦大伙儿,可又没有那个胆量。
阿苍自己倒是丝毫不介意,他看起来并未意识到自己被众人当了枪使,仍旧是一张笑脸,意气风发地向大家保证:“没问题,我这就去,保管探查的明明白白的!”
傻子!
人群中有人低声嗤笑,被旁边的人狠狠碰了碰胳膊。
阿苍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动,他裹紧身上的蓑衣,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旁人,抬脚就走向竹舍。
昨夜在这里守了一夜,阿苍对竹舍四周的环境还算清楚了解,他直接伸手推开竹篱笆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
身后,众人都紧张地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院子里都是泥地,如今被大雨冲击,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夜里光线极暗,没走几步突然阿苍身子一摇晃,就一脚踩进了一个深水坑里。
阿苍嘴里哎呦一声,身体踉跄着倒下,整个身子直直跌进了泥潭,脸上身上弄了一身泥水。
身后众人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人群里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偷笑声。
阿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后扫了一眼,人群立即归于平静。
阿苍吐掉溅到嘴里的泥水,他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费力地爬起来。
阿苍回头看一眼阿胜,见阿胜正挥手示意自己继续前进,他冲大家嘿嘿一乐,继续向屋子走去。
阿苍慢慢靠近了屋子,他紧紧贴着墙根站定,但仍藏不住他那肥胖的身体,屋檐上的水线滴落在阿苍的蓑衣上,发出大声噼啪噼啪的声响。
现在院子里除了唰唰唰的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动静,所以雨水滴落蓑衣的声音,在这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这声音生生传到了院外众人耳中。
阿胜心里气得要死,却又不能开口唤阿苍回来,他铁青着脸盯紧阿苍的动作。
阿苍将耳朵贴在墙上窗子边,隔着窗纸仔细听了听,然后,他回身冲院外做了个手势。
青山看清那个手势后,低声对阿胜道:“阿胜哥,屋内没动静!”
阿胜听到后心里有了底气,他挥一挥手,就有几名健壮的年轻人站出来。
阿胜低声吩咐:“你们几个去把住竹屋后门,万一里面贼人逃窜,你几人一定要将他擒住!”
这几个年轻人点点头,大踏步地去到竹舍另一边,那里是篱笆墙的尽头,紧靠着后面的竹海,倒是突破重围逃走的一条捷径。
阿胜又回头对青山道:“青山,你带几个人留守原地,万一院里情况有变,你们及时增援。”
青山点头答应,按照阿胜的吩咐藏身进树桩后面,待命。
还剩下十数人,阿胜将这些人都召集到一起,让他们将手里的火把、灯笼等明火熄灭,众人纷纷亮出手里的砍刀、锄头,阿胜抽出贴身的一把宝剑,然后当先领头,带领这批人也悄悄进到院子里。
众人进到院子后,都学阿苍的样子躲在墙角处或者屋檐下,阿胜用手沾了点雨水将窗纸打湿、戳透,眯着眼向里看去。
屋内正好是郑媪的房间,阿胜环视了一周,发现了安静置于榻上的郑媪的遗体。他心里确认郑媪确实已经离世,证实阿兴所言不虚,对今夜的行动更加笃定了几分。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郑媪外,并不见郑小符与那个年轻人的影子。阿胜想了一想,慢慢蹭到堂屋正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