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檐下的冰棱长得吓人,像一把把倒悬的水晶刀,尖端闪着冷光,偶尔有阳光掠过,能映出细碎的彩虹,转瞬又隐进阴影里。
苏婉清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刚走出院门就被冰棱上的光晃了眼,抬手遮了遮,指尖却不小心撞在冰棱上,疼得她“嘶”了一声。冰棱被撞得轻轻摇晃,顶端的碎冰屑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棉鞋上,瞬间化成了水。
“小心点。”杨浩宇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根竹竿,抬手就往冰棱上敲,“这玩意儿悬在头顶太危险,早该敲掉了。”
竹竿落下,“咔哒”一声脆响,最长的那根冰棱断成两截,坠在地上摔得粉碎。苏婉清看着地上的碎冰,忽然拦住他:“别都敲掉,留几根短的吧,看着好看。”
杨浩宇挑眉:“好看?冻掉耳朵都不知道。”嘴上这么说,手里的竹竿却绕开了那些半尺长的短冰棱,只对着晃悠得厉害的长冰棱下手。阳光落在他扬起的侧脸上,睫毛上沾着点碎雪,像落了层糖霜。
苏婉清蹲下身搓衣服,河水冰得刺骨,她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指尖还是冻得发红。杨浩宇敲完冰棱,蹲在她旁边,把带来的暖水袋塞进她怀里:“先焐焐,别冻坏了手。”
“不用,洗快点就好了。”苏婉清把暖水袋推回去,忽然指着河面笑,“你看,冰面反光像镜子似的。”
杨浩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河面结了层薄冰,映着天上的云,像块蒙了雾的玻璃。他忽然脱了鞋,光脚踩在冰面上,吓得苏婉清赶紧拽他:“你疯了!冰面薄,会掉下去的!”
“放心,冻了三天,冻得结实着呢。”他在冰面上走了两步,还故意跳了跳,冰面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没裂开的迹象。“小时候在老家,我总在结冰的河上滑冰,比这薄的冰面都敢跑。”
苏婉清被他说得心动,却还是摇头:“我才不跟你疯,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把洗好的衣服往竹篮里放,忽然发现杨浩宇的脚在冰面上留下了淡淡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白霜盖住,像从未有过痕迹。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村头的王大娘来说,她家的鸡丢了两只,说是夜里听见院外有动静,会不会是野狗叼走的?”
杨浩宇从冰面上跳回来,脚冻得通红也不在意,一边擦脚一边说:“我早上路过她家院墙外,看见几个新鲜的脚印,不像野狗,倒像人踩的。”
苏婉清皱眉:“人?谁家会偷鸡啊。”
“不好说,最近临近年关,总有些游手好闲的人盯着村里。”杨浩宇穿上鞋,往王大娘家的方向瞥了眼,“等会儿洗完衣服,我去周围转转,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苏婉清点点头,加快了搓衣服的速度,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冰面上积了一小滩白花花的水,很快又冻成了薄冰。她忽然想起檐下没被敲掉的短冰棱,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的光落在杨浩宇的背影上,像给他镀了层银边——他总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却总把村里的事放在心上。
洗完衣服往回走时,杨浩宇忽然指着路边的柴火垛:“你看那垛柴,比前两天少了半捆。”苏婉清凑近一看,果然,柴火垛边缘缺了一块,地上还有散落的枝桠。
“难道是偷柴的?”她疑惑道,“偷柴又偷鸡,这人也太贪心了。”
杨浩宇捡起一根枝桠,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烟味,像是刚烧过没多久。”他忽然往村西头的破庙方向看,“那破庙里最近总冒烟,说不定藏在那儿。”
苏婉清心里一紧:“要不……告诉里正吧?咱别自己去冒险。”
“先去看看情况,要是真有人,再报官不迟。”杨浩宇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家把衣服晾上,我去去就回。”
苏婉清知道拦不住他,只好叮嘱:“小心点,要是人多就赶紧跑。”
看着他往破庙方向走的背影,苏婉清忽然想起檐下那些没被敲掉的冰棱,阳光下亮晶晶的,像藏着无数双眼睛。她加快脚步往家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那破庙里的人,不止偷鸡偷柴那么简单。
晾衣服时,她抬头看见檐下的短冰棱,忽然发现其中一根冰棱的尖端,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迹。她心里咯噔一下,刚要细看,远处忽然传来杨浩宇的喊声,带着点急促:“婉清!快去找里正!带两个壮实的村民来!”
苏婉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抓起墙角的柴刀就往村头跑,跑过河边时,冰面上杨浩宇留下的脚印早已被新雪盖住,可她却觉得,那些看不见的痕迹,正顺着冰冷的河水,往更深的地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