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忆境的风是“枯”的。不是凉，是像从干涸河床里刮起的沙，带着死寂的糙，吹过皮肤时没有任何触感，既不冷也不热，吸进肺里像吞了一把干土，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生机被抽干”的滞涩——林渊刚踏入境域，石刀上的九境纹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暖黄的“我在”纹、淡青的“真”字纹，所有鲜活的颜色都褪成了灰褐色，刀身原本的温润触感也变得枯涩，像握了一块风干的木头，“这境域不噬忆、不造幻，是‘吸暖’——它把忆里的温度、情味全抽干，只留下冷冰冰的记忆碎片，比死忆更可怕。”
脚下的土地是深褐色的焦土，踩上去硬邦邦的，没有一丝弹性，像块烧透的砖。放眼望去，整个境域没有一棵草木，没有一只飞鸟，连广场中央的陶灶都是干裂的，灶膛里的灰冷得像冰，没有半点烟火气。居民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手里都攥着旧物：老丈阿干握着一块焦面包碎，面包碎硬得像石子，他机械地把碎往嘴里塞，嚼得腮帮子动，却没有任何表情，像在嚼木屑；妇人阿槁抱着娘传的旧帕，帕子干得一捏就掉渣，她反复摩挲着帕角的焦纹，指尖没有任何温度，嘴里喃喃地念着“娘绣的”，却听不出丝毫怀念；小孩阿苗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旧木铲，铲头的焦纹已经干裂起皮，他学着烤面包的动作，却只是机械地挥舞，眼里没有半分孩童的鲜活。
小羽赶紧架起陶灶，往灶里添了把浸满九境虫混合腺液的柴，柴点燃时，火苗没有像往常那样旺起来，反而只有一点微弱的红光，连周围半尺的焦土都暖不透。她烤了块焦面包，刚出炉时还带着点焦香，可放在手里不过片刻，香味就慢慢消散，温度也快速流失，最后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面包干，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和居民手里的面包碎没什么两样，“暖留不住……连刚烤好的面包，都能被境域抽干暖！” 她把面包递给身边的阿苗，阿苗机械地接过，咬了一口，嘴角没有任何弧度，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像吞了一口土。
广场中央的枯忆晶，是块磨盘大的灰褐色晶石，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像一块普通的顽石，嵌在焦土深处。晶石里裹着无数细小的碎片，是居民们的记忆——有娘烤面包的动作，有递帕子的姿势，有摸头的手势，可这些碎片都是灰白色的，没有一丝暖光，像一幅幅没有上色的素描，只有轮廓，没有温度。守塔人阿枯跪在晶旁，背挺得笔直，却没有一丝生气，他手里攥着娘的旧铲，铲头的焦纹已经干裂，木柄磨得光滑却没有包浆的温润，“娘，烤面包，第一步，和面，水要少……” 他机械地念着烤面包的步骤，每个字都清晰，却没有任何情感，像一本会说话的食谱，林渊问他“还记得娘烤面包的暖吗”，他茫然地抬头，眼里没有任何波动，“暖？是什么？”
苏轼走上前，把混合了九境虫腺液的松脂往枯忆晶上涂，松脂刚碰到晶面，就被吸走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块干硬的蜡，“这晶能吸暖！连松脂的油脂都能抽干！” 他从怀里掏出归忆虫的暖黄腺液，往晶上倒，腺液落在晶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泛出暖光，反而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单靠腺液没用，得找能‘锁暖’的东西。”
李清照掏出牵丝绣，绣线里裹着通感虫的腺液和阿幻娘的面包碎（从幻雾境带来的），她想把绣线往阿枯的旧铲上缠，绣线刚碰到铲柄，就变得干硬，原本柔软的丝线变成了枯草，“绣线的暖被吸走了……得用带着‘真情印记’的旧物，或许能抵抗吸暖。” 她看向阿枯手里的旧铲，“这铲上有他娘的温度印记，虽然现在干了，但要是用九境的暖去激活，说不定能醒。”
谢灵运蹲下身，从焦土深处挖了一点土，土是灰褐色的，没有任何湿气，他把土和砂粒、忆核碎粒混在一起，又倒了点混合腺液，砂粒原本的淡金光瞬间变得暗淡，“这土能吸光所有暖源……我们得先在晶周围造一块‘不吸暖’的区域，不然任何暖都没用。” 他把混合后的砂粒往枯忆晶周围撒，砂粒落地后，勉强泛出一点微弱的暖光，像一盏风中残烛，“只能撑一会儿，我们得尽快动手。”
林渊握紧石刀，沿着砂粒铺的微光带往枯忆晶走，刀上的九境纹已经完全变成了灰褐色，虚觉境的“我在”纹几乎要看不见，他用刀往晶上砍，“当”的一声，刀被弹了回来，晶面没有任何痕迹，反而刀身的暖光又淡了一分，“这晶比之前的都硬，而且能吸刀上的暖……得用‘带情的暖’，不是单纯的温度。” 他看向阿枯，“你娘烤面包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比如‘烤好的面包要趁热吃’？”
阿枯机械地摇头，嘴里依旧念着烤面包的步骤：“第二步，发酵，时间要够……” 可他握着旧铲的手，指节却微微动了一下，旧铲头的焦纹里，竟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淡红，“娘……说过……” 他顿了顿，眼神依旧空洞，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趁热……暖……”
小羽眼睛一亮，赶紧往灶里添了把新柴，这次她往柴里加了点阿幻娘的面包碎和自己奶奶留下的旧棉絮（带着真情印记的旧物），火苗竟慢慢旺了点，透出一丝暖黄的光。她烤了块焦面包，面包上不仅刻了九境纹，还嵌了一小块忆核碎粒和阿枯娘的旧铲碎屑，“阿枯！你闻闻！这是你娘烤面包的暖！趁热吃！” 她把面包往阿枯手里递。
阿枯机械地接过面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任何反应，可当面包的温度碰到他的掌心时，他的手指突然颤了一下，面包上的九境纹泛出一丝淡光，透过掌心钻进他的身体。他慢慢把面包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依旧机械，可眼角的肌肉却轻轻抽了一下，晶里那些灰白色的记忆碎片，竟有一小块泛出了淡淡的暖黄，“娘……的面包……” 他喃喃地念着，眼神里的空洞，慢慢裂开了一道小缝。
“有用！真情旧物能锁暖！” 林渊赶紧喊，“小羽，多烤几块，给居民们分下去！李清照，用绣线把阿枯的旧铲和面包连起来！谢灵运，再撒砂粒，扩大暖光区！”
小羽加快速度烤面包，每块面包里都加了带着真情的旧物碎片——阿幻娘的面包碎、李清照的旧词笺、谢灵运的登山屐碎片，面包出炉时，虽然依旧会慢慢失暖，但比之前坚持的时间更长。居民们接过面包，机械地吃着，阿干咬了一口面包，原本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手里的面包碎，竟和新面包粘在了一起，泛出淡淡的暖光；阿槁抱着面包，反复摩挲着，嘴里的“娘绣的”，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李清照用牵丝绣把阿枯的旧铲和面包连起来，绣线里裹着混合腺液和阿枯娘的旧帕碎片，绣线这次没有变干，反而泛出一丝淡光，把面包的暖光引到旧铲上，铲头的焦纹慢慢变得鲜活，干裂的纹路里透出暖黄的光，“旧铲的暖被激活了！阿枯，用铲去碰枯忆晶！”
阿枯握着旧铲，机械地往枯忆晶上碰，铲头的暖光碰到晶面，晶里的灰白色碎片瞬间亮了一片，像星星落在了枯木上。林渊趁机握紧石刀，把九境的暖和自己对师父的思念（真情暖源）全部注入刀中，刀上的九境纹竟暂时恢复了一点鲜活的颜色，他大喊一声，用尽全力往晶上砍，“当——” 一声巨响，晶面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纹，裂纹里透出一股冰冷的气，却被周围的暖光逼了回去。
可就在这时，枯忆晶突然震了一下，焦土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无数细小的灰褐色虫子爬了出来——是枯忆虫！虫身像干枯的草叶，没有任何光泽，它们爬到暖光区，碰到砂粒的暖光，就开始疯狂地吸食，暖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这些虫子能吸暖！快挡住它们！” 谢灵运赶紧把剩下的砂粒全撒出去，又把忆核碎粒往虫子堆里扔，忆核碎粒碰到虫子，瞬间爆发出一丝暖光，虫子化成了灰。
苏轼跑过来，把松脂和混合腺液倒在虫子堆里，又点燃一把松针，松针燃烧的暖光暂时逼退了虫群，“虫子怕带情的暖！小羽，再烤几块加了真情旧物的面包，往虫群里扔！” 小羽赶紧照做，面包落在虫群里，暖光漫开，虫子纷纷化成灰，“虫群太多了！我们得尽快毁晶！”
阿枯握着旧铲，眼神慢慢变得清明，他不再机械地念步骤，而是看着枯忆晶，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娘……的暖……不能被吸走……” 他举起旧铲，用尽全力往晶的裂纹上砸，铲头的暖光和晶的冷光碰撞，爆发出一阵强光，晶的裂纹越来越大，“我记起来了！暖是娘烤面包的温度，是娘摸我头的触感，不是冷冰冰的步骤！”
林渊趁机再次挥刀，刀上的九境纹在阿枯的真情暖源加持下，彻底恢复了鲜活的颜色，他对准晶的裂纹，用尽全力砍下去，“咔嚓——” 枯忆晶瞬间碎成无数块，碎片落在焦土上，没有像之前的晶石那样喷发出有害物质，反而化成了一层细细的粉末，被风吹散，落在焦土上，竟泛起了一丝淡绿。
晶碎的瞬间，境域里的枯风慢慢停了，焦土上的粉末里，竟钻出了细小的嫩芽，嫩绿色的，带着鲜活的生机。居民们手里的旧物，慢慢恢复了温度：阿干手里的面包碎变软了，他嚼了一口，眼里终于流出了眼泪，“是娘的味！暖的！” 阿槁抱着旧帕，帕子不再掉渣，变得柔软，她把帕子贴在脸上，哽咽着喊“娘”；阿苗握着旧木铲，铲头的焦纹变得鲜活，他学着烤面包的动作，眼里终于有了孩童的笑意。
塔底突然飞出来团灰褐色的虫影——是枯忆虫母虫，虫身原本干枯的草叶纹路，在晶碎后慢慢变得鲜活，翅膀上竟透出了淡绿的光，它振翅飞起来，翅尖的腺液落在焦土上，嫩芽长得更快了，“这虫不是坏的，是被晶的吸暖力控制了，现在晶碎了，它恢复本能了！” 林渊看着虫母虫，“它能给枯土带来生机，给枯忆带来温度。”
阿枯握着旧铲，蹲在刚发芽的嫩芽旁，用指尖碰了碰嫩芽的叶子，眼里满是震惊，“暖……这就是暖？” 他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焦面包，暖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眼泪落了下来，“我记起来了！娘烤的面包是暖的，娘的手是暖的，我不是冷冰冰的，我有娘的忆，有暖！” 他的记忆彻底恢复了，那些被抽干的温度和情味，全部回来了。
苏轼松了口气，往嫩芽旁撒了点松脂，松脂这次没有变干，反而化成了一层保护膜，“晶碎了，境域的吸暖力消失了，这些嫩芽能活下来，枯忆境会慢慢恢复生机。” 他看向林渊，“接下来我们去哪？这外境的境域，还有多少需要帮忙的？”
李清照把绣线收起来，绣线已经恢复了柔软，她把绣线缠在嫩芽的茎上，“这些嫩芽是希望，有了它们，枯忆境的居民再也不会活在冰冷的忆里了。” 她往边界的方向望，远处的雾里，竟泛着点炽热的红光，“那是什么境域？看起来比枯忆境更烈。”
林渊顺着李清照的方向看，石刀上的九境纹泛出一丝警惕的光，“阿枯，你娘有没有说过，那片红光的境域是什么地方？”
阿枯抬头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我娘说，那是‘炽忆境’，境域里的忆是‘炽烈’的，只留着最痛苦、最愤怒的记忆，居民们被这些炽忆灼烧，活得生不如死，那里的风都是烫的，能把人的理智烧没，比枯忆境更可怕。” 他的声音沉下来，“娘说，炽忆境的居民，不是没有暖，是被炽忆裹住，看不见暖，只能感受到痛苦。”
林渊点头，握紧石刀，“看来，我们得去炽忆境看看，不能让居民们永远被炽忆灼烧。” 他看向小羽、苏轼、李清照、谢灵运，“炽忆境的危险，是情绪的灼烧，可能比吸暖更难应对，你们愿意一起去吗？”
小羽笑着点头，手里拿着块刚烤好的焦面包，面包上的暖芽纹鲜活可爱，“有焦面包的暖，有九境的情，再炽烈的痛苦忆，我们也能帮他们降温，找回暖。” 苏轼也点头，“炽忆是执念，真情是降温的水，只要能让他们看到暖，就能化解执念，我去。” 李清照和谢灵运也跟着点头，“一起去，给炽忆境的居民，带去清凉，带去暖，带去摆脱痛苦的希望。”
阿枯看着他们，把自己手里的旧铲往林渊手里递，“这铲上有娘的暖，或许能帮你们应对炽忆的烫，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往嫩芽旁走，小心翼翼地给嫩芽浇水（从陶灶里接的温水），“我会守住这些嫩芽，守住枯忆境的生机，等你们回来。”
暮色降临时，枯忆境的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透出了一丝淡蓝，焦土上的嫩芽越来越多，淡绿色的光漫满了广场。居民们围着嫩芽，有的浇水，有的松土，有的烤面包，脸上的麻木被笑容取代，眼里的空洞被暖意填满。枯忆虫母虫领着小虫们，在嫩芽间飞舞，翅尖的腺液让嫩芽长得更快；痕网的金光也往雾里飘，网眼的“破枯”痕里，缠着焦面包的暖芽纹、松脂的护膜、绣线的柔情、嫩芽的生机——和鸣境的暖，要带着九境的“凉润化炽”，去唤醒炽忆境的人，去让每个回忆，都能记着“忆的本质是暖，不是痛，再炽烈的痛苦，也能被真情的暖降温、化解”。
（本章约4900字）
【下章预告】
林渊一行抵达炽忆境时，才发现这里比枯忆境更灼人——境域里的风是滚烫的，带着岩浆般的热浪，天空是赤红色的，连空气都泛着灼热的光。居民们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有的大喊着“别烧了”，有的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手里的旧物（焦面包碎、旧木铲）都被炽忆烤得发烫，甚至冒烟。炽忆塔下的“炽忆晶”，是一块赤红色的晶石，表面泛着滚烫的光，晶里裹着无数炽烈的痛苦记忆碎片：娘的离世、家园的毁灭、亲人的分离，这些碎片不断往外散发热浪，灼烧着周围的一切；守塔人阿炽，手里攥着娘的旧帕，帕子已经被烤得焦黄，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却感受不到丝毫清凉，反而被炽忆裹着，不断重复着“是我没守住娘”的自责，理智早已被灼烧殆尽。林渊刚靠近晶，石刀就被烫得发红，九境纹里的暖光竟被炽忆压制，反而泛起了红光；小羽烤的焦面包，刚出炉就被热浪烤成了炭，根本无法传递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