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异能研究大楼深处，一间挂着“超低温能量材料反应室”牌子的实验室里，空气冷得像是九幽寒潭。
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几台造型复杂的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幽蓝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臭氧、金属冷却液以及某种阴寒灵植特有清冽气息的味道。
姜阎站在主控台前，他换上了实验室专用的白色防护服，衬得皮肤愈发冷白，宽大的防护服也掩不住他挺拔清瘦的身形。
防护面罩被他推在额头上，露出那双沉静的紫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面前一个半人高的、布满复杂能量回路和冷凝管道的圆柱形反应釜。
透过厚厚的耐低温观察窗，可以看到釜内悬浮着几团颜色各异的粘稠物质，在极致的深蓝色寒气包裹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静止的速度互相渗透、融合。
一丝丝精纯的阴寒灵气被强行从那些低级灵植材料中榨取出来，又被寒气引导着，剔除杂质，融入核心。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跳跃，无声地操控着温度、压力、能量场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紫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计算与掌控，实验室冰冷的灯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近乎雕塑般的冷硬线条。
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陆沉斜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没骨头似的懒散姿态，昂贵的深灰色外套随意敞着，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刚从资料室顺出来的、刻着古老云纹的玉简，金眸饶有兴致地扫过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最终落在姜阎专注的背影上。
“啧啧，”陆沉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响起，带着惯有的调侃，“姜学霸，你这炼丹……不对，炼‘药’的排场，比老君的八卦炉也不遑多让啊？就是这味道……”他吸了吸鼻子，一脸嫌弃，“一股子消毒水和烂草根混合味儿，半点仙家气派都没有。”
姜阎头也没回，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复杂的参数，声音透过防护服显得有些沉闷：“闭嘴，要么安静待着，要么滚出去。”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紫眸瞥了一眼旁边另一台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那上面显示的是对江城老城区那片新锚点地脉能量波动的远程监控，“周土地那边，神火稳定，地脉梳理进度……1.7%，比预期快0.3%。”
“哦？”陆沉挑眉，金眸里掠过一丝讶异与满意，他走进实验室，顺手带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喧嚣，“那老书生……还挺争气？”
他凑近那台监控屏幕，看着上面代表新生秩序力量的微弱黄绿色曲线正极其缓慢但坚定地爬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咱们这‘推倒重来’的第一步，走得比预想的还稳当点。”
他目光转向姜阎，金眸里带着探究：“怎么？叫我过来，就为了炫耀一下你的‘城市绿化’进度？”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简，“还是说……姜学霸终于良心发现，觉得我这位‘战略合作伙伴’在寝室躺着养伤太无聊，特意召唤过来观摩学习一下现代‘炼丹术’？”
姜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操作。他转过身，防护面罩下的紫眸毫无温度地看向陆沉，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陆沉脸上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神魂残缺。”姜阎的声音冰冷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不是小事。”
实验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仪器低沉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陆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可随即又扯得更开，带着点无所谓的痞气：“嗨，多大点事。我不是说了嘛，当年转世的时候‘摔得比较碎’，慢慢养着就是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
他甚至还故意活动了一下肩膀，以示“健康”。
“活蹦乱跳？”姜阎嗤笑一声，紫眸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一个最低阶的土地神位赦封，就让你本源震荡，吐血萎靡，这叫活蹦乱跳？”他上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陆沉，别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你那点消耗，远超正常赦封土地神位该有的范畴。残缺的程度，恐怕比你说的要严重得多。”
陆沉的金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姜阎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对上，扯着嘴角：“喂，北阴，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我承认是有点小损伤，但具体多严重……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嘛。毕竟刚觉醒，神魂这玩意儿，又不像异能等级能测出来……”
“不清楚？”姜阎打断他，声音更冷，“那本座就让你清楚一点。”
他抬手，指向旁边一个连接着复杂探针、屏幕显示着复杂魂力频谱的仪器：“躺上去。”
陆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微微一变。那台仪器他认识，是学校用来深度检测异能者精神力稳定性与灵魂创伤的“魂核共振仪”，精度极高，过程也绝不好受。
“不是吧？”陆沉夸张地叫起来，金眸里写满了抗拒，“姜阎，你这就过分了！我好歹也是堂堂……呃，前天帝！你让我躺这玩意儿？跟实验室小白鼠似的？我不要面子的啊？”
“面子？”姜阎冷冷地看着他，紫眸里没有半分妥协，“还是命？”他语气斩钉截铁，“神魂乃根本。残缺不全，强行动用敕令权柄，轻则延缓恢复，重则动摇神格根基，甚至引来域外天魔的感应！你想死，别拖累本座！”
最后一句，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陆沉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姜阎那双冰冷的紫眸，里面翻涌的除了惯常的冷漠和警告，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担忧。这发现让他心头莫名一跳，那点抗拒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他撇撇嘴，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嘟囔着：“行行行，姜大学霸，你说了算。算我欠你的。”
他慢吞吞地走向那台冰冷的仪器，动作带着点不情不愿的磨蹭。
冰冷的合金躺椅，复杂的传感贴片贴上太阳穴和心口。当仪器启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解析和震荡力量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陆沉。
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俊美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眉头紧紧蹙起，金眸深处闪过一丝痛苦。那感觉像是灵魂被强行剥开，暴露在冰冷的探照灯下细细审视。
姜阎站在主控台前，紫眸紧紧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
代表着陆沉神魂状态的频谱图剧烈波动着，核心区域呈现一种极不稳定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闪烁和缺失。
大片大片的空白和扭曲的波纹，清晰地勾勒出那触目惊心的残缺轮廓！
果然……远比他自己轻描淡写的要严重得多！这绝不仅仅是“摔得碎了点”，而是近乎被撕裂了一半！
这种程度的创伤，能活着转世，甚至还能动用一丝天帝权柄，简直是个奇迹！
姜阎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冰冷的合金控制台上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
屏幕上，代表陆沉本源承受压力的红色曲线急剧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姜阎眼神一凛，立刻切断仪器能量供应。
嗡鸣声停止。
陆沉如同脱力般瘫在躺椅上，大口喘着粗气，额角全是冷汗，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他缓了好几秒，才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看向姜阎：“怎么样……姜法医？验……验出什么结果了？是不是……没救了？”
姜阎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定格下来的、触目惊心的残缺频谱图。
冰冷的紫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凝重，是更深的疑惑，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
“比本座预想的……更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本源缺失近半，神格根基动摇，如同沙上筑塔。强行催动敕令权柄，无异于饮鸩止渴。”
陆沉脸上的笑容淡去，金眸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声音带着点沙哑的自嘲：“呵……这么惨啊？那……还有得救吗？姜神医？”
姜阎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个依旧在稳定运行的超低温反应釜。釜内，几团粘稠物质在深蓝寒气的引导下，正艰难地融合着最后一点精华，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阴寒灵气。那代表着他们目前唯一的、聊胜于无的“补品”。
紫眸深处，冰冷的光芒流转，仿佛是在推演着无数种可能。
“神魂补全……”姜阎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难。非天地奇珍、无上神物不可为。以你我如今状态，无异于痴人说梦。”
陆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但，”姜阎话锋一转，紫眸中锐光一闪，“也并非毫无头绪。”
陆沉猛地抬头，金眸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赦封神位，可行。”姜阎的目光扫过监控周土地地脉数据的屏幕，那代表新秩序的微弱曲线依旧在顽强爬升，“周土地神位稳固，梳理地脉，汇聚微末愿力，其反馈之力虽弱，却精纯无比，直指法则本源。此力……可滋养神格。”
他看向陆沉，眼神锐利如刀：“若我们能赦封更多神位，编织成网，覆盖更广袤的人间疆域。当这张由无数微尘神位构成的‘法则之网’足够庞大、足够稳固，其反哺汇聚的天地愿力与秩序之力，或许……”他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道，“足以填补你缺失的那部分本源！甚至……重塑神格根基！”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反应釜低沉的嗡鸣和仪器屏幕幽幽的光芒。
陆沉靠在躺椅上，金眸死死盯着姜阎，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灼热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以人间为基，以万民愿力为薪，以赦封的微尘神位为节点，织网补天！这计划……疯狂！大胆！却又……充满了属于冥帝与天帝的、敢于重塑乾坤的磅礴气魄！
“哈……哈哈哈！”
陆沉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充满了畅快和一种压抑已久的兴奋。
“好！好一个织网补天！北阴，真有你的！”他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金眸却亮得如同燃烧的太阳，死死盯着姜阎，“那就干！把江城……不，把整个神州大地，都变成咱们的‘补天石’！”
姜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主控台，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操作着，调出江城更详尽的地图，开始在上面标注新的、可能存在神性残留或特殊命魂的区域。
声音依旧清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此之前，先把你这破筛子一样的神魂稳住。”他拿起旁边一个特制的低温容器，里面装着几颗刚从反应釜里取出来、颜色依旧驳杂但寒气内敛了许多的“寒髓丹”，随手丢给陆沉，“吃了，固本培元。下次再敢硬撑到吐血……”
他微微侧头，紫眸里寒光一闪，未尽之意里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感。
陆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冰冷的容器，看着里面那几颗卖相依旧感人的“丹药”，又看看姜阎那冷硬的侧脸，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捏起一颗丹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丢进嘴里，嚼了两下，俊脸再次皱成一团，含糊不清地嘟囔。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下次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