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灵脉漩涡的瞬间，都枫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温热的果冻。应急灯惨白的光线被揉碎成昏黄的光斑，耳边的风声突然被嘈杂的人声取代——皮鞋踩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孩子们的嬉笑打闹、还有老式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像被按下了播放键的旧磁带，争先恐后地钻进耳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灵脉流在皮肤下游动的轨迹变得更加清晰，那些彩色的光带像是活了过来，顺着1984年站台的瓷砖缝隙蜿蜒流淌。林小宇正踮脚打量着墙上的宣传画，画里的女播音员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容比外面废弃站台上的广告鲜艳百倍。
“这就是1984年？”少年伸手想去摸画里的搪瓷杯，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吓得他猛地缩回手，“跟全息投影似的！”
都枫的注意力却被手中的橘子汽水瓶吸引。冰镇的凉意顺着掌心慢慢消散，瓶身上的水珠汇成细流往下淌，在瓶颈处积成小小的水洼。他下意识地倾斜瓶子，想把水倒掉，却发现瓶底沉着个半透明的东西——像是片被水泡得发胀的纸片。
【难道是标签脱落了？】他拧开瓶盖，用指尖伸进橙黄色的液体里摸索。指甲触到纸页粗糙的边缘时，瓶身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些在视野里流动的灵脉流像是受到了牵引，纷纷朝着瓶口聚拢过来，在液体表面激起细碎的光纹。
“小心点！”杏子瑶的声音带着警示，桃木咖啡勺的绿光在他手腕旁亮起，“这瓶汽水的灵能很不稳定，可能会触发时空涟漪。”
都枫没敢用力，只是轻轻搅动液体。纸片随着漩涡慢慢浮起，被他小心翼翼地捏在指间。那是半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还留着参差不齐的齿痕，上面的字迹被汽水浸泡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是母亲的笔迹——他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就是用这种圆润的字体在药盒上写服用剂量。
“中宫藏于乾位，应你父本命卦象。”纸片上只有这一行字，末尾的墨水晕染成小小的墨团，像是写字时突然停顿留下的痕迹。
【乾位？父亲的本命卦？】都枫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的工作手册里确实提到过本命卦，说每个守陵人都有与之对应的卦象，父亲的是“乾为天”，属金，主刚健中正。可母亲怎么会知道中宫的位置？她又为什么要把这句话藏在汽水瓶底？
“乾卦对应天枢，在方位上属西北。”杏子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目光落在纸片上，咖啡勺的绿光突然变得急促，“1984年的地铁线路图上，西北方向的终点站是……”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站台顶部的老式广播喇叭发出一阵电流的滋滋声，随后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调：“各位乘客请注意，开往建国门方向的列车即将进站，请您站在安全线内候车。”
都枫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个声音……太像杏子瑶了。
不是那种模糊的相似，而是连语调里的轻微起伏、尾音的上扬角度都分毫不差。他猛地转头看向杏子瑶，发现她也正惊愕地睁大眼睛，握着咖啡勺的手指关节泛白。
“这……这不可能。”林小宇也听出了端倪，指着喇叭结巴道，“杏子瑶姐，你啥时候去录过广播？”
杏子瑶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广播喇叭。绿光从她掌心溢出，顺着瓷砖缝隙爬到喇叭边缘，在金属表面凝成细密的纹路——那是青龙会特有的测音咒，都枫在太平湖站的黑市见过类似的符咒。
【1984年的广播声为什么会和杏子瑶的声音一样？是巧合，还是……】都枫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咖啡勺上，桃木芯的绿光里似乎夹杂着极淡的金色，那是灵脉流与血脉共鸣的迹象。
就在这时，广播声再次响起，这次播报的是列车进站信息：“列车进站，请乘客们有序上车，注意安全。”女声在念到“安全”二字时，尾音微微发颤，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惊扰。
杏子瑶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不是我的声音。”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是……曾祖母的声音。”
“曾祖母？”林小宇挠了挠头，“就是你说的那个青龙会……”
“初代会长。”杏子瑶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勺的边缘，“我小时候在祠堂见过她的录音带，声音和刚才的广播一模一样。”她抬起头，看向都枫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曾祖母年轻时，确实在地铁系统工作过，具体职位……家里的族谱没写。”
都枫突然想起周默说过的话——青龙会的初代会长与父亲的父亲是旧识，两人曾联手绘制灵脉地图。如果杏子瑶的曾祖母在1984年担任地铁播音员，那她会不会早就知道时光隧道的存在？甚至这站台的广播声，根本就是某种灵脉密码？
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汽水瓶，冰凉的玻璃让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你们看这个。”他把那张湿漉漉的纸片递给杏子瑶，“我母亲的字迹，她说中宫对应父亲的本命卦。”
杏子瑶接过纸片，绿光在纸面扫过，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看到墨水在纸上晕开的细微痕迹。“‘乾为天’卦象在灵脉中主金气汇聚，”她指尖点在“乾位”二字上，“而1984年的地铁线路图上，西北乾位正是……”
“建国门老站！”都枫和林小宇异口同声地喊道。
刚才在灵脉漩涡里看到的影像突然闪回脑海——那个挂着“建国门老站”牌子的站台，父亲背对着他敲击铁轨的身影。原来父亲当时所在的位置，就是中宫的关键节点。
【母亲肯定知道更多秘密。她为什么不直接写明中宫的位置，非要用卦象暗示？】都枫的目光再次落在汽水瓶上，突然注意到瓶身的标签边缘有处细微的凸起，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
他正想仔细查看，却听到林小宇发出一声惊呼。“杏子瑶姐，你的汽水！”少年指着杏子瑶的右手，眼睛瞪得溜圆。
都枫转头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杏子瑶的手里，不知何时也握着一瓶橘子汽水。
那瓶汽水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橙黄色的玻璃瓶凝着细密的水珠，标签上的卡通橘子笑得咧开嘴，生产日期同样印着“1984年7月15日”。更诡异的是，她握着瓶子的姿势、手指在瓶身上的位置，都和他惊人地相似，仿佛是镜子里的倒影。
“这是……”杏子瑶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手中的汽水，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刚才在漩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手心。”
都枫的视线在两瓶汽水上来回移动，灵脉流在视野里形成了奇妙的共振——他的汽水瓶周围萦绕着金色的光带（属金，对应乾卦），而杏子瑶的汽水瓶周围则是柔和的绿色（属木，对应青龙）。两种光带在空气中交织缠绕，形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案。
【1984年7月15日，我的生日。为什么会有两瓶一模一样的汽水？难道母亲和杏子瑶的曾祖母早就认识？】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翻腾，他突然想起太平湖站黑市老板说过的话——青龙会与守陵人世代通婚，血脉里都流淌着灵脉的印记。
“这瓶汽水……”都枫的声音有些干涩，“也是从那个售货机掉出来的？”
杏子瑶摇了摇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酸甜的橘子味在空气中散开，与他瓶里的汽水味完美融合，形成一种更加醇厚的香气。“味道不一样。”她闭上眼睛仔细品味，“里面有木属性的灵能，像是……泡过桃木的泉水。”
桃木是青龙会的标志性灵材，杏子瑶的咖啡勺就是桃木芯做的。都枫立刻明白过来——这瓶汽水是专门为青龙会的人准备的，就像他手中的汽水对应着守陵人的乾卦。
“1984年7月15日，”杏子瑶睁开眼，目光变得异常明亮，“除了是你的生日，还是青龙会初代会长……也就是我曾祖母的忌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都枫耳边炸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两瓶汽水会在同一天生产——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约定。父亲和杏子瑶的曾祖母，在1984年的这一天，分别在守陵人和青龙会的传承中留下了线索，等待着他们的后代在时光隧道里发现。
【父亲和曾祖母当年到底是什么关系？盟友？还是……】都枫的目光落在两瓶汽水瓶颈相交的地方，那里的灵脉流正凝结成一个小小的龙形光斑，龙头对着他，龙尾缠着杏子瑶的手腕。
“我曾祖母的名字叫杏青鸾。”杏子瑶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家里的老照片里，她总穿着和这站台广告画上一样的蓝色工装，口袋里插着支钢笔——后来我才知道，那支钢笔是用龙纹桃木做的，能画出镇脉符。”
她举起手中的汽水瓶，对着站台昏黄的灯光照去。都枫惊讶地发现，她的汽水瓶底也沉着一张纸片，只是颜色更深，像是用毛笔写的字。
“我想，我们该交换秘密了。”杏子瑶把自己的纸片递过来，同时接过了他手中母亲的笔迹，“就像我们的祖辈当年做的那样。”
都枫展开杏子瑶递来的纸片，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小楷，笔锋刚劲有力，完全不像出自女性之手：“青龙盘于木位，待乾金现世，共开中宫。”落款是一个简单的“鸾”字。
“木位属东，对应青龙。”杏子瑶已经看完了母亲的留言，抬头看向他时，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曾祖母在等守陵人出现，而你母亲在提示中宫的位置。她们早就约定好，要让后代联手打开中宫。”
林小宇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突然指着站台远处喊道：“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都枫和杏子瑶同时转头望去。
站台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蓝色的工装，手里拿着支钢笔，正对着墙壁写写画画。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都枫一眼就认出了她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桃木钢笔——和杏子瑶咖啡勺的材质一模一样。
“是曾祖母！”杏子瑶的呼吸变得急促，绿光在她周身剧烈波动，“她在画镇脉符！”
都枫的视线落在那人脚下的灵脉流上，那些绿色的光带正顺着墙壁上的符咒向上攀爬，在瓷砖上组成一个巨大的龙形轮廓。而在龙形轮廓的正中央，有一处金色的光点在闪烁，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注入。
【是中宫的钥匙孔！】他突然明白过来，父亲敲击铁轨的位置，正好对应着龙形轮廓的心脏。守陵人的乾金之气与青龙会的木属性灵能，必须同时注入才能打开中宫。
就在这时，广播喇叭再次响起，杏青鸾的声音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中宫之门，需以双脉为钥，缺一不可。”
都枫和杏子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他们同时举起手中的汽水瓶，将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两种属性的灵能在体内交汇、碰撞，然后顺着血管涌向四肢百骸。都枫感觉视野里的灵脉流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墙壁里隐藏的钢筋——那些钢筋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组成了乾卦的六爻。
“跟我来！”都枫拉起杏子瑶的手，她的指尖带着桃木特有的温热，与他掌心的冰凉形成奇妙的呼应。林小宇连忙跟上来，嘴里还在念叨：“等等我啊！你们喝汽水都不叫我……”
三人朝着站台尽头跑去，灵脉流在他们脚下形成金色与绿色的光轨。都枫能感觉到父亲的旧扳手在口袋里发烫，与墙壁里的钢筋产生了共鸣，发出轻微的震动。
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转过身来。虽然面容依然笼罩在阴影里，但都枫看到她举起了手中的桃木钢笔，朝着墙壁上的龙形符咒点了一下。
龙形轮廓突然发出耀眼的绿光，墙壁开始轻微地震动，瓷砖缝隙里渗出金色的液体——与他在3号线隧道里见过的灵脉原液一模一样。
“就是现在！”杏子瑶喊道，咖啡勺的绿光暴涨，在空气中画出一道绿色的弧线，注入龙形符咒的左眼。
都枫没有犹豫，掏出旧扳手对着符咒的右眼猛地刺去。金色的灵能顺着扳手涌入墙壁，与绿色的灵能在符咒的心脏位置汇合。
轰——
一声闷响从墙壁深处传来，整个站台剧烈地摇晃起来。1984年的人群虚影开始扭曲、消散，露出后面更加古老的砖石结构——那是明代守陵人建造的地宫入口。
入口的石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卦象，一半是乾卦，一半是青龙纹，正中央的锁孔形状，正好能容纳他的旧扳手和杏子瑶的咖啡勺。
【中宫的大门终于找到了。】都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转头看向杏子瑶，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里的绿光与他周身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石门后的黑暗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敲击声。
三短，两长。
是父亲的扳手敲击铁轨的节奏。
这一次，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