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外科门诊的电子屏跳至“今日停诊”时，李意浓还在整理接诊记录。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切进最后一抹夕阳，一切都染成了暖橘色。
诊室门被轻轻推开，钟晴倚在门框上，看李医生看得入迷，笑容从眉梢洋溢到嘴角，怀里抱着束烈焰般的红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李医生，赏脸下班吗？”
李意浓愣了愣，笔尖在病历夹上顿了半秒。她们很少在医院这样亲昵，钟晴总说“要给你在外边留个高冷权威的人设”，今天却捧着这么扎眼的玫瑰闯进来，连护士站的小姑娘都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你怎么来了？”李医生起身时，耳尖悄悄发烫。
“庆祝你的项目材料通过初审。”钟晴把花塞进她怀里，顺手替她扯了扯皱掉的衣领，俯身压在她的肩膀上，低声细语：“王处下午给我发讯息，说刘局已经签过字了。”
玫瑰的香气裹挟着钟晴身上的温柔钻进鼻腔时，李意浓忽然想起3年前钟晴第一次把自己搂进怀里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傍晚，天色将暗，晚霞绚烂。那时自己正在抑郁症的阴霾里挣扎，钟晴怀中像藏着草莓似的，清新，甜美，还带着点令人着迷的微酸。从那天起，李意浓发现，钟晴的双眸亮得像落了星星。
意大利餐厅藏在老洋房的地下室，墙上的壁灯投下琥珀色的光，爵士乐在空气中慢慢淌。钟晴点了李意浓喜欢的炸小牛排，自己却没怎么动刀叉，总盯着她发呆。
“你今天不对劲哦……”李意浓叉起一块提拉米苏递到女朋友嘴边：“从医院开始就怪怪的。”
“有吗？”钟晴开口接住甜点：“看起来很明显吗？”
钟晴伸手擦掉女朋友唇边的奶油，指尖划过的地方像落了些爱意上去。李意浓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钟晴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去，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饭后沿着落叶纷飞的银杏大道往家走，月光碎在两人脚边。李意浓抱着那束玫瑰，花瓣偶尔蹭到手臂，像极了钟晴落在她颈窝的呼吸。
“对啦……”钟晴找到个合适的切入点，踢开脚边的金黄落叶：“今天我在律所楼下碰到言舢了。”
李意浓的脚步顿住，又赶紧恢复正常：“你们俩怎么会碰面啊？”
“她来我们所开会，电梯里撞见的。”钟晴转过身，背对着路灯，脸藏在阴影里：“他们公司的常法顾问，也是我们所的律师，之前她不是提起过嘛。”
“哦，挺巧的。”
“还好吧，北京的大所来来回回也就这几家。”钟晴观察着女朋友那张拘谨的小脸儿，继续延伸着自己预备好的话题：“中午我和言舢还一起吃了个饭，聊得挺开心。”
“你们聊了什么？”李意浓追问。
她知道钟晴和言舢向来不对付，这顿饭没吵起来就算是挺令人意外，听到开心两个字，反而让她有些很是不祥的预感。
钟晴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牵住身边的人。她的手有些凉，攥得不算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认真： “聊了你。”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李意浓觉得另外一只手里的玫瑰沉了些：“聊我什么？”
“聊你为什么……从不主动吻我。”钟晴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颤了颤：“聊你每次躲开我的吻时，是不是因为不爱。”
李意浓的喉咙像被玫瑰刺扎了一下，发紧发疼：“我没有躲过你！”
“咱俩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躲没躲，我心里清楚。刚才我帮你擦嘴的时候，你还躲了一下。”
李意浓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即便是在暗处，钟晴的眸子也很亮，像蓄着一汪深潭，里面晃着委屈的柔波。
“言舢说，你以前……”钟晴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说你和她在一起时，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和人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李意浓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点急慌慌的辩解：“我爱你……”
“哪里不一样？”钟晴缜密的思维，不可能被一句匆忙间蹦出来的我爱你轻易打断，她往前逼近半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团：“是我不如褚攸宁，还是你心里那点地方，根本腾不出来给我？”
李意浓猛的抬头，撞进钟晴眼底的委屈里。她忽然想起刚发现攸宁消失的那几天，自己疯了似的找遍整座城市。攸宁的电话永远是关机，像人间蒸发般，没了痕迹。派出所民警告诉她人已经在6天前出境去了英国，她拿着手机坐在地板上，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打一会儿那个永远在关机的号码，看一会儿相册里的甜蜜合照。直到在部委大门口亲耳听到褚嘉仁说“宁宁想开了，选择和陈畔在英国定居”，她才不得不接受，有些离开从不需要告别。
“攸宁离开我，连个告别都没有。”李意浓低头盯着玫瑰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就那么不见了……第2年再见到她，是她从英国寄给我的照片……她和女儿的照片……”
钟晴的呼吸顿住了。
“我不是不爱你，也不是怕爱你，是怕像丢了她那样，有天突然找不到你。”李意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钟晴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我连吻你都不敢主动。我怕我太认真，万一有天你也不见了，我该怎么忘？我也怕你发现……发现我至今都做不到，忘记她。你对我太好的时候，我想放肆爱你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自己很不堪。移情别恋，爱上你，我在自己眼里是不堪的。享受你给我的爱情，却做不到忘记她，我在自己眼里更是不堪的。”
钟晴忽然伸手将李意浓拽进怀里，李意浓的脸撞在她耳廓上。钟晴的耳朵不仅能听见怀里人擂鼓似的心跳，还能感受到冰凉的脸上有滚烫的泪珠。
“傻子……”钟晴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带着点嗔怪：“我不会走。”
躲在钟晴怀里，像个在暴雨中找到屋檐的孩子，李意浓抬手环住钟晴的腰，脸埋进她颈窝。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把两个人的影子照得难解难分。
“钟晴……”李意浓抬起头，鼻尖蹭到女朋友的下巴：“你看着我。”
钟晴睁开眼时，李意浓的吻落了下来。很轻，带着点醉人的甜香，还有藏了很久的、不敢说出口的依赖和愧疚。
银杏叶子被晚风吹得哗哗作响，听得人惬意又悸动。
钟晴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加深这个迟到了太久的吻。心里那片积了很久的雾，终于被这个略显狂热的吻驱散。
“以后每天都要这样。”钟晴的额头抵在女朋友额头上，声音哑得厉害：“主动点，听见没？”
李意浓点点头。有些害怕，是要两个人一起撞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