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他脸色阴沉地在书房里踱步。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知府大人爱子心切，走了点门路。
往大了说，这可是科场舞弊，是动摇国本的大罪！一旦捅出去，整个青州官场都要天翻地覆！
他赵万金是该装聋作哑，承下这份“人情”，还是……
“老爷，李都监和墨老爷派人送来帖子，请您今晚到望江楼一叙。”
家仆再次进来禀报。
赵万金眼神一凝。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想到了。
……
望江楼，雅间内。
青州兵马都监李刚，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此刻却毫无喜色，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李刚声如洪钟，怒气冲冲，“我李刚一生戎马，最恨的就是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他卢炳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当他舞弊的遮羞布吗！”
他对面，青州首富墨怀仁则显得冷静许多。
“李兄稍安勿躁。”
墨怀仁缓缓开口，“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事情……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还不够简单？”李刚瞪着牛眼，“我那儿子李魁，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考上童生，那是祖坟冒青烟！他能考上秀才？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这时，门被推开，法曹赵万金沉着脸走了进来。
“看来，二位都想到了。”
赵万金开门见山。
李刚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墨怀仁则起身拱了拱手：“赵大人，此事蹊跷，我等也是没了主意，才想请你来一起参详参详。”
三个人，代表了青州城里除了知府之外，军、商、法三界最有权势的人物。
此刻，他们却因为自家儿子“金榜题名”而愁眉不展。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天大的笑话。
“我儿赵雷，半年前还在为开蒙发愁。”
赵万金坐下，声音低沉，“若说他能考中，老夫是半个字都不信。”
“我儿墨卿也是一样。”
墨怀仁叹了口气，“我只望他能平安继承家业，从未指望过他能在科举上有什么建树。”
三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他们都被卢炳章当猴耍了！
“这份‘人情’，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赵万金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接了，就等于默认了这份舞弊的“果实”，从此和卢炳章绑在一条船上。
万一东窗事发，谁也跑不了。
不接？难道去大理寺告发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更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雅间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几个半大的小子嘻嘻哈哈地冲了进来，正是赵雷、李魁和墨卿。
“爹！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赵雷一马当先，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我们正要去找你们报喜呢！我考中了！我以后也是秀才老爷了！”
李魁也挺着胸膛，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爹，孩儿没给你丢脸吧？”
墨卿则文静一些，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眼里的得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着这三个得意忘形的傻儿子，三位父亲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混账东西！”
李刚第一个爆发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李魁的鼻子就骂，“你还有脸笑！说！是不是卢知府提前给了你们考题！”
李魁被吼得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爹……你说什么呢？”
赵万金也阴沉着脸，盯着赵雷：“雷儿，你老实告诉为父，这次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爹，我们……”
赵雷有些委屈，他完全不明白父亲们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说实话！”赵万金加重了语气。
墨怀仁叹了口气，对墨卿招了招手：“卿儿，你过来。告诉爹，你们这次，是不是……走了捷径？”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终于从父亲们凝重的表情和话语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们不傻，立刻就明白了。
敢情这三位老爹，压根不信他们能考上，还以为是卢伯伯暗中舞弊帮了他们！
一种哭笑不得又夹杂着一丝被小看的憋屈感，涌上了三个少年的心头。
赵雷第一个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叫道：“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们是那种作弊的人吗？”
“就是！”李魁也嚷嚷起来，“我们凭的是真本事！”
“真本事？”李刚气笑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叫真本事？”
“当然是真本事！”
赵雷急了，脱口而出，“只不过……不是我们的真本事！”
这话一出，三个父亲都愣住了。
不是你们的真本事？那又是谁的？
“是我们老大的真本事！”李魁一脸与有荣焉地宣布。
“老大？”墨怀仁皱了皱眉，“哪个老大？”
“还能有谁！”赵雷一拍胸脯，无比自豪地说道，“当然是宋河，宋老大！”
“宋河？”
三个父亲同时念出了这个名字。
可是，这和他们考中秀才有什么关系？
“是老大给我们押的题！”
墨卿终于开口了，他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府试前几天，老大把他觉得可能会考的经义、策论题目都给我们划了出来，还给我们详细讲解了该怎么破题，怎么行文！”
“我们几个就把老大划的那些东西，死记硬背了下来。”
赵雷补充道，“结果……结果这次府试，经义和策论两场，考的题目……全都被老大给押中了！一字不差！”
“什么？！”
李刚、赵万金、墨怀仁三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押题？
还全都押中了？
这……这怎么可能！
科举府试，题目由朝廷指派的主考官拟定，在开考前都属绝密。
别说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主考官本人，在最后一刻之前，都可能随时更换题目。
押中一道，可以说是运气。
全都押中……
那已经不是运气，那是神迹！
“你们……说的是真的？”
赵万金的声音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