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前,古玩街的老人们开始忙着准备秋祭。按照老规矩,要在老槐树下摆上瓜果糕点,烧些纸钱,给地下的先人“送寒衣”。陈默的听骨轩也沾了些烟火气,博古架上的凡骨罐前,被街坊们摆上了小小的纸衣,五颜六色的,像串迷你的灯笼。
“小默,帮我看看这纸钱印得对不对。”对门的张奶奶颤巍巍地捧着一沓黄纸,“老伴有年没托梦了,别是嫌我送的衣裳不合身。”
陈默接过黄纸,指尖抚过上面的纹路,“骨视”能力悄然展开——他看到十年前的重阳节,张爷爷坐在槐树下,给张奶奶讲年轻时的事,手里的蒲扇轻轻拍着膝盖,阳光落在两人的白发上,暖洋洋的。
“印得挺好,张爷爷看了肯定高兴。”陈默帮着叠好纸钱,“您要是想他了,就对着老槐树多说说话,树底下的根须连着地下,他能听见。”
张奶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就你会说话。”
秋祭那天,老槐树下摆满了供桌。疯和尚的素面馆贡献了一大锅素馅饺子,说是给“地下的老伙计”尝尝鲜;苏清月用朱砂混着菊花汁,画了些平安符,分发给街坊们;陈默则在树下摆了个小桌,上面放着那只从茶山带回来的骨杯,里面斟着新酿的桂花酒。
“这是给玄老和槐婆婆的。”他对着树干轻声说,骨纹印记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
入夜后,纸钱燃起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着每个人的脸。老人们念叨着先人的名字,孩子们围着火堆跑,笑声惊起了树上的夜鸟。陈默站在人群外,看着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陨骨谷的冰窟——那里的冰灯冷冽,不像这里的火,带着草木的暖香。
“在想什么?”苏清月走过来,递给她一件厚外套,“夜里凉。”
“在想,人为什么要祭先人。”陈默望着火堆,“烧的纸钱,送的寒衣,其实都是给活人的念想吧。”
苏清月点点头:“玄老说,秋祭不是迷信,是让活着的人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往哪去。就像这老槐树,根扎在土里,才能长得高。”
正说着,火堆突然“噼啪”一声爆响,飞出一串火星,落在听骨轩的门槛上。陈默心里一动,转身回铺子里,只见博古架上的“流浪猫小白”罐子在微微震动,罐口飘出一缕极淡的白气,像只小猫的影子,蹭了蹭他的裤腿。
“是小白。”陈默笑了,从柜台下摸出包小鱼干,撒了点在罐子前,“知道今天过节,回来看看?”
白气在小鱼干上打了个转,渐渐散去。陈默知道,这不是幻觉。那些被他记着的骨子,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念想,其实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守在这人间。
后半夜,街坊们渐渐散去,只剩下陈默、苏清月和疯和尚在收拾残局。疯和尚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又蹿起老高,照亮了树上的一个鸟巢——里面有只羽毛没长全的雏鸟,正张着嘴叫。
“怕是被火惊着了。”疯和尚爬上树,小心翼翼地把鸟巢移到更隐蔽的枝桠上,“老和尚说,万物有灵,祭了先人,也得顾着活物。”
陈默望着重新安静下来的老槐树,突然明白秋祭的意义。所谓归途,不是回到地下的黑暗里,是活在后人的记忆里,活在这烟火缭绕的人间里。就像玄老活在他的骨纹印记里,槐婆婆活在骨雕的纹路里,小白活在这棵老槐树上。
他给火堆添了最后一把柴,火苗舔着木柴,发出温暖的光。骨纹印记的温度,和这火光的温度,渐渐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