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揣着三十七块三毛钱“巨款”和一斤盐回到靠山屯的牛屋时,魏红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缝补衣服,眼神不时瞟向山路方向,满是担忧。
看到他平安回来,脸上才瞬间绽开笑容,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咋样?立秋,皮子卖了吗?”
“卖了!”程立秋脸上带着笑意,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包裹着的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皱巴巴却分量十足的纸币,“你看!”
魏红看到那么多钱,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么多?!真……真卖了这么多钱?”她这辈子手里从来没一次性拿过超过十块钱。
三十多块,在她这个时候看来简直是天文数字。
“十五张皮子,一张两块五,一共三十七块五,我买了一斤盐,花了两毛,还剩三十七块三。”程立秋仔细地报着账,将钱小心地放到魏红手里,“红儿,这钱你收着。”
魏红的手有些颤抖,紧紧攥着那些钱,仿佛攥着一团火,又像是攥着全部的希望。
她抬头看着程立秋,眼圈微微发红:“立秋……咱……咱有钱了……”
“嗯,有钱了。”程立秋重重点头,“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更多。走,进屋说。”
夫妻俩回到屋里,关上门。
虽然依旧破旧,但有了这笔钱,仿佛整个屋子都亮堂暖和了许多。
魏红找了一个破瓦罐,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去,又藏到炕洞深处一个隐蔽的角落,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立秋,这钱咱咋花?先买点玉米面吧?咱那点快见底了。再买点灯油,晚上黑灯瞎火的啥也干不了。”魏红开始盘算着必要的开销。
“嗯,这些都得买。”程立秋表示同意,“还得买点棉花和布,做床厚被子。再扯点布,给你我做身厚实点的冬衣。这屋子透风,人得穿暖和点。”
“做新衣裳?”魏红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的衣服还能穿,补补就行。钱得省着花……”
“听我的。”程立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红儿,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该花的必须花,身体是本钱。冻病了,多少钱都换不回来。”他想起上辈子魏红因为长期挨冻受累落下的病根,心就揪着疼。
魏红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不再反对:“那……那行吧。都听你的。”
两人仔细商量了一下,列出了采购清单:粮食(玉米面、少量小米)、棉花、布匹、灯油、火柴、一口小铁锅(搪瓷盆煮饭太慢且容易坏)、盐(补充)、还有一把好点的砍柴刀(现在用的太钝了)。
粗略一算,这三十多块钱,还真不禁花,必须精打细算。
第二天,程立秋没有进山打猎,而是和魏红一起去了公社。
这次两人一起去,魏红需要认认路,也看看布匹棉花。
在供销社,两人仔细对比价格,挑选最实惠的。
最终,买了十斤玉米面(两块二)、十斤小米(两块六)、十斤白面)(三块八)、三斤棉花(八块四,这年头棉花是战略物资,较贵)、一匹最便宜的蓝粗布(够做两身外衣,十二块八毛)、一斤灯油(两毛)、两盒火柴(两毛)、一口小号生铁锅(七块)。
盐之前买过了。
一番采购下来,三十七块多钱花的干干净净。
看着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虽然钱没了,但魏红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家当啊!
回去的路上,两人轮流背着粮食,提着锅和其他杂物,脚步轻快。
程立秋还特意用最后剩下的一毛钱给魏红买了一根红头绳,把魏红欢喜得像个孩子。
有了粮食,有了锅,有了灯油,牛屋里的生活顿时改善了一大截。
晚上,终于不用再喝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而是能吃上稠稠的玉米粥或者小米饭。
小铁锅炒菜(虽然没啥油)也比搪瓷盆强太多。
昏暗的煤油灯下,魏红开始飞针走线,忙着做新褂子、缝新衣。
程立秋则继续他的打猎大业。
每天天不亮就进山,傍晚带着或多或少的收获回来。
有了标准泥丸和日益精进的技艺,他的效率稳定在每天三四张皮子左右。
偶尔还能打到一两只山鸡(野鸡),虽然山鸡毛不值钱,但肉多,能大大改善伙食。
日子仿佛走上了正轨,充满了希望。
然而,靠山屯就这么大,程立秋被赶出家门、住进牛屋、还天天往山里跑打松鼠卖钱的事,渐渐在屯子里传开了。
各种风言风语开始流传。
有人说程立秋走了狗屎运,打个松鼠也能挣钱。
有人说他不务正业,不好好种地(虽然分了家也没地),搞资本主义尾巴。
当然,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
尤其是程立秋的大哥程立夏和三弟程立冬两家。
这天下午,程立秋刚从公社卖完一批皮子(二十张,卖了五十块钱)回来,又买了些粮食和一块肥肉膘准备熬油,正走在屯子里,迎面撞见了他的大嫂李秀兰和三弟媳张桂枝。
李秀兰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程立秋手里提着的粮袋和那块白花花的肥肉,顿时阴阳怪气起来:“哎呦,这不是老二吗?发达了啊?又是粮又是肉的,看来这山没白钻啊?比在钢厂上班来钱还快吧?”
张桂枝也撇着嘴帮腔:“就是,爹娘当初让你去钢厂可是为你好,你不识好歹。现在倒好,搞些歪门邪道,别到时候让公社当典型抓了去!”
程立秋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上辈子没少挤兑他们夫妻的妯娌,淡淡道:“我凭自己本事吃饭,不偷不抢,谁也管不着。倒是大嫂和三弟妹有空操心我,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家。听说大哥最近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三弟的自行车胎破了,攒钱换新的了?”
他这话直戳痛处。
程立夏好赌,程立冬爱显摆,在屯里都不是秘密。
李秀兰和张桂枝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胡说什么!”李秀兰尖声道。
“程立秋!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张桂枝气得跺脚。
程立秋懒得跟她们废话,冷哼一声,提着东西径直走了。
留下两个女人在原地气得干瞪眼。
晚上,程立秋把这事当笑话跟魏红说了。
魏红却担忧起来:“立秋,她们回去肯定添油加醋跟爹娘说。万一爹娘再来找麻烦咋办?还有,这打松鼠……真不会犯政策吧?”
程立秋沉吟了一下。
魏红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个年代,私人买卖、狩猎确实敏感。
虽然松鼠不算保护动物,但要是有人成心找茬,也是个麻烦。
爹娘那边,更是个隐患。
以他对那老两口的了解,听说自己赚了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程立秋安慰道,“打松鼠卖皮子,规模不大,应该没事。至于爹娘那边……他们要是讲道理,以后该给的养老钱我一分不会少。但要想像以前那样拿捏我们,门都没有!”
话虽如此,程立秋也感到了压力。
必须加快积累速度,同时要开辟更稳定、更安全的财源。
光靠打松鼠,终究是小打小闹,而且受季节和资源限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莽莽深山。
松鼠只是开始,山里还有更多值钱的宝贝!
药材?
山货?
或者……更大更值钱的猎物?
但进深山,危险系数大大增加。
没有猎枪和猎狗,仅凭一把弹弓,遇到野猪、黑瞎子几乎就是送死。
需要更好的装备,需要更丰富的山林知识,需要更谨慎的计划。
第二天,程立秋进山时,没有直接去松鼠活跃区,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探索更深的林区,熟悉地形,辨认药材(他上辈子当护林员时跟老林业学过一些),观察大型动物的足迹和粪便。
他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几株野生天麻,虽然年份不大,但也是不错的收获。
他小心地挖出来,用苔藓包好带回家,晾干也能卖钱。
他还发现了一片榛蘑圈,采回了一大捧鲜嫩的榛蘑,晚上和松鼠肉一起炖了,鲜美无比。
更重要的是,他在一条溪流边,发现了一串清晰的野猪脚印,看大小和深度,是一头不小的家伙!
附近还有被拱开的泥土和啃食过的植物根茎。
野猪!
危险,但浑身是宝!
猪肉能吃,猪皮、猪胆都能卖钱!
如果能打到一头野猪,足以抵得上他打一两个月的松鼠!
但怎么打?
弹弓给野猪挠痒痒都不够。
设陷阱?
挖陷坑?
需要工具和时间,而且成功率不高。
程立秋站在溪边,看着那串通向密林深处的脚印,眼神闪烁,充满了挑战的渴望和谨慎的权衡。
实力还不够。
还需要准备。
一把强力的弓箭?
或者……想办法弄到一把猎枪?
猎枪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
但这太难了。
猎枪管制现在虽然不太严格,但是还是需要申请持枪证的,而且买枪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或许,可以先制作一把威力更大的弩?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碰撞。
晚上,他把自己探索深山、发现野猪踪迹以及想法告诉了魏红。
魏红一听就吓坏了,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立秋!不行!绝对不能去惹野猪!那太危险了!咱现在就挺好,慢慢攒钱,别去冒险!我求你了!”
看着妻子吓得苍白的脸,程立秋知道急不得。
他拍拍她的手:“别怕,我就是说说。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干。至少现在不会。”
他嘴上安慰着魏红,心里那颗向深山进发的种子却已经埋下。
只是,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眼前的重点,还是继续积累。
打松鼠不能停,同时要加大采集山货和药材的力度。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立秋的积蓄慢慢增多,牛屋里的生活设施也逐渐添置起来。
一床厚实的新被子让夜晚不再难熬,新做的棉衣也挡住了寒风。
魏红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笑容也多了起来。
但程立秋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安稳。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大雪封山后,狩猎和采集都会变得极其困难。
必须在入冬前,攒够足够的过冬物资和资金。
而且,潜在的威胁并未消失。
屯里的风言风语似乎少了,但他能感觉到暗地里的注视。
程家老宅那边,也一直没什么动静,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
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是寂静的。
程立秋站在牛屋门口,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山峦,目光深邃而坚定。
不管前路有什么困难,他都不会退缩。
为了魏红,为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他相信这辈子一定会有的),也为了自己重活的这一世,他必须搏出一个灿烂的未来!
深山的呼唤,野猪的足迹,都在预示着,他的山林生涯,即将进入一个新的、更波澜壮阔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