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
二楼阳台上传来林沐泽惊喜的喊声，他扒着栏杆探出头，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扬，眼底的意外与欢喜藏都藏不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远在北京的朋友，会真的跨越千里找来。
楼下众人闻声抬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炸开了锅。
刘指导张开双臂，踮着脚大喊：“哈哈哈！想你想得不行，就过来看看你呗！谁让你这几天不回消息，今天更是直接失联，我们都快急死了！”
“就是啊沐泽，”王紫龙跟着附和，手里还拎着一大袋水果，“昨天给你发消息没回，今天打电话直接关机，我们合计着不对劲，干脆买了机票过来了。”
林沐泽挠了挠头，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抱歉啊，我手机前两天不小心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嗨呀，没事儿！”刘指导摆摆手，猛地打开SUV后备箱，里面塞满了各种礼品盒，“快下来接驾！外面冻死了，我们带了好多东西，重死了！”
林沐泽笑着点头，转身快步回房。
“沐泽啊，这么开心，怎么了？”老爷子靠在沙发上，听见动静，疑惑地抬头。
“爷爷，是我大学的朋友！他们从北京过来了，我下去接他们上来。”林沐泽的声音里满是雀跃。
“哦？真的？”老爷子眼睛一亮，精神顿时好了不少，笑着摆手，“好好好！刚才还念叨着想见见他们，没想到这么巧！快去吧，别让孩子们在楼下冻着。”
“哎！”
看着林沐泽轻快跑出门的背影，老爷子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眼神温柔得像盛着暖阳。
沐泽能有这么多真心待他的朋友，比什么都好。
没过多久，楼道里的谈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和轻微的碰撞声。
老爷子连忙坐直身体，目光紧紧锁在门口，满是期待。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沐泽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鱼贯而入的六人。
四个男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两个女生手里也提着精致的果篮，瞬间把狭小的玄关挤得满满当当。
“林爷爷好！”
六人齐齐站定，对着沙发上的老爷子鞠躬问好，声音响亮又恭敬，看得出来是特意叮嘱过的。
“好好好……”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招手，“快进来坐，外面冷吧？麻烦你们千里迢迢跑来看沐泽，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客气了！家里小，委屈你们挤一挤啊。”
“林爷爷，我们可不光是来看沐泽的，主要是来看您的！”楚南笑着走上前，把手里的保健品放在玄关柜上，其他几人也跟着放下东西，不大的玄关瞬间堆成了“小山”。
老爷子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可刚想说话，却突然牵动了气息，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
“爷爷！”林沐泽连忙快步上前，蹲在老爷子身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眼神里满是担忧，“您慢点说，别激动。”
“咳……咳……没事，老毛病了。”老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喘着气笑道，“大家快过来坐，沐泽，去搬几个凳子，让孩子们坐暖和点。”
“好！”林沐泽应声，又转头对众人说，“快坐吧，电暖炉开着，虽然挤了点，但暖和。”
“哈哈哈，挤点才热闹！”刘指导哈哈一笑，率先冲向电暖炉。
地上铺着一张旧羊毛地毯，他直接盘腿坐了下来，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楚南、紫龙、叶凡，过来坐！这地毯热乎乎的，比沙发舒服多了！”
楚南、王紫龙和叶凡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四个大男生挤在电暖炉前，腿挨着腿，倒也不觉得拥挤，反而透着股热闹劲儿。
蓝海棠和陈欣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一左一右挨着老爷子坐下，特意给老人留出了中间的位置。
“哎，你们怎么坐地上啊？”老爷子见状，连忙喊道，“地上凉，快起来！我这有凳子，沐泽去搬了！”
“害，林爷爷您放心！”刘指导拍了拍胸脯，嬉皮笑脸道，“我们年轻人火力旺，坐地上不冷！再说这地毯是羊毛的，比沙发还热乎呢，您别担心！”
老爷子看着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几个小子，真是……哈哈哈，随你们吧。”
他又看向蓝海棠和陈欣，语气格外温和，“女娃子们，委屈你们跟我这个糟老头子挤挤沙发了，让那四个臭小子坐地上凉快着！”
蓝海棠和陈欣对视一眼，都笑了：“林爷爷，不委屈，这样挺好的。他们四个皮糙肉厚的，坐地上正好！”
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狭小的客厅里，瞬间充满了快乐的笑声，连空气中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林沐泽搬着四把折叠凳过来，见刘指导四人死活不肯起来，无奈地笑了笑：“行吧，你们乐意就好，别冻着就行。”
他放下凳子，开始给爷爷介绍：“爷爷，这位是刘乾，我们都叫他刘指导，宿舍里最能闹的就是他，天天拉着我们打游戏。”
刘指导立刻夸张地举起手，对着老爷子咧嘴一笑：“林爷爷您好！我就是刘指导，您叫我小刘就行！我可没天天拉沐泽打游戏，是他自己忍不住！”
老爷子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小刘，听沐泽说，你还帮他占图书馆座位？”
“那必须的！”刘指导拍着胸脯，“沐泽学习认真，我肯定得帮他！”
“哈哈哈，好小子。”
林沐泽接着介绍：“这位是楚南，我们宿舍的‘大哥’，北京人，体力特别好，校运会五千米拿了冠军，一百米拿了亚军，平时还天天督促我锻炼。”
没等林沐泽说完，刘指导就抢过话头，大声道：“林爷爷，您可别小看楚南！他可是我们学校的‘体力狂人’，五千米跑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还能拉着沐泽一起冲线！沐泽的一百米亚军，全是他带着练出来的！”
“哦？原来你就是楚南啊！”老爷子眼睛一亮，连忙看向楚南，语气满是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小伙子！要不是你，沐泽那孩子肯定懒得动，身体也不会这么结实。”
楚南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瞪了刘指导一眼，挠着头笑道：“林爷爷，您太客气了，都是朋友，互相照顾应该的。沐泽自己也很努力，不然也拿不到亚军。”
“谦虚了啊楚南！”刘指导在一旁起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这位是王紫龙，海州人，我们叫他‘王政委’，心思特别细，宿舍里的活都是他干的。”林沐泽指着王紫龙说道。
王紫龙对着老爷子拱手一笑：“林爷爷您好，我是王紫龙，您叫我紫龙就行。都是举手之劳，谈不上辛苦。”
刘指导又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林爷爷，紫龙还会修电脑呢！上次沐泽电脑坏了，都是他修好的！”
“哦？这么厉害？”老爷子笑着点头，“好，好，都是能干的小伙子。”
“这位是叶凡，也是海州人，跟紫龙是老乡，平时看着不靠谱，其实特别仗义。”林沐泽最后介绍叶凡。
叶凡立刻坐直身体，对着老爷子咧嘴一笑：“林爷爷您好，我是叶凡！我可不不靠谱，上次沐泽感冒，还是我给他买的药呢！”
“哈哈哈，好，好！”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你们四个小子，各有各的本事，沐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爷爷放心了。”
最后，林沐泽看向蓝海棠和陈欣，语气温柔了些：“爷爷，这两位是蓝海棠师姐和陈欣师姐，都是我们系的，平时很照顾我。这次她们特意请假过来，就是想看看您。”
刘指导又插了一嘴，挤眉弄眼道：“林爷爷，海棠师姐唱歌可好听了！上次学院晚会，她一开口，沐泽都听入迷了，眼睛都看直了！”
蓝海棠顿时脸颊一红，轻轻拍了刘指导一下：“小刘，别瞎说！”
老爷子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哦？还有这事？那改天可得让海棠丫头唱一首，让爷爷也听听！”
“好啊！”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蓝海棠也笑着点头：“没问题，林爷爷要是想听，我就唱。”
“哈哈哈，好！”老爷子高兴极了，忍不住感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好，热热闹闹的。要是我年轻几十岁，高低得给你们唱一首《好汉歌》！”
“好！”众人齐声叫好，客厅里的气氛温馨又热烈，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林沐泽看了看墙上的老旧挂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起身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你们聊着，中午就在家里吃。”
“做饭？我也要去！”刘指导立刻跳起来，积极性十足。
王紫龙瞥了他一眼，吐槽道：“你会做饭吗？别给沐泽添乱了，我去帮忙还差不多。”
“啧，看不起谁呢！”刘指导不服气地哼哼，“我就算不会炒，还不会打下手吗？洗菜、切菜、剥蒜，我都行！”
楚南笑着摇头：“行了，别争了，我们四个都去帮忙，人多快。蓝师姐，陈师姐，你们在这里陪林爷爷聊聊天，看看电视。”
蓝海棠和陈欣笑着点头：“好，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哈哈哈，麻烦你们了，来做客还要帮忙做饭。”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没事，林爷爷，我们也想尝尝沐泽的手艺！”刘指导拍着胸脯，跟着林沐泽往厨房走。
四个大男生挤在狭小的厨房里，瞬间热闹起来。
林沐泽系着围裙，熟练地洗着菜；
刘指导在一旁剥蒜，剥得满手是蒜味；
王紫龙拿着菜刀切土豆丝，切得粗细不均；
楚南和叶凡则负责洗菜、择菜，时不时还得拉开吵嘴的刘指导和王紫龙。
“沐泽，你这菜刀挺快啊，在哪买的？”
“刘指导，你剥蒜能不能别往我身上甩水！”
“沐泽，这个番茄要切多大？我试试！”
“别别别，你切的那叫番茄块！还是我来！”
“嘿嘿，沐泽，我偷偷尝一口肉丝，没关系吧？”
“刘指导，看见我手上的刀了吗？再尝就把你手剁了！”
厨房传来阵阵说笑和打闹声，客厅里却很安静。
蓝海棠无意间瞥见电视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边缘有些磨损，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她轻声问道：“林爷爷，那张照片是沐泽师弟小时候吗？”
老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是啊，那是沐泽五岁生日的时候拍的，怀里抱的是给他买的小熊玩偶，那时候他可宝贝了，走到哪抱到哪，睡觉都要搂着。”
蓝海棠起身拿起相框，照片里的小男孩穿着红色的小棉袄，圆圆的脸蛋，眼睛笑成了月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嘴角还沾着蛋糕奶油，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脸。
“哇，沐泽师弟小时候真可爱！”陈欣凑过来，忍不住惊呼出声，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里的小沐泽，“你看这脸蛋，圆嘟嘟的，好想rua！”
蓝海棠看着照片，眼神温柔，轻声问道：“林爷爷，您能给我们讲讲沐泽小时候的趣事吗？我们都很想听。”
老爷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沐泽小时候啊，可调皮了……”
他缓缓开口，从林沐泽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得满身泥，却硬说自己是“故意练摔跤”；
讲到他偷偷爬树摘果子，结果下不来，哭着喊爷爷；
再讲到他第一次上幼儿园，抱着小熊玩偶不肯撒手，哭了整整一天。
蓝海棠和陈欣听得很认真，时而为调皮的小沐泽发笑，时而又为他懂事的样子心疼。
原来看似沉稳的沐泽师弟，小时候也这么活泼。
时间慢慢过去，厨房里的饭菜香渐渐飘了出来，有鱼香肉丝的酸甜，有番茄炒蛋的清香，还有排骨汤的浓郁。
刘指导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来，得意洋洋地喊道：“开饭啦！林爷爷，蓝师姐，陈师姐，快来吃饭！”
众人纷纷起身，林沐泽找了一张折叠圆桌，放在客厅中央，楚南和王紫龙帮忙把菜端上来。
鱼香肉丝、番茄炒蛋、清炒时蔬、香菇青菜，还有一大锅玉米排骨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却摆了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
“哇，沐泽，你这手艺可以啊！”陈欣看着桌上的菜，忍不住赞叹，“比我们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林沐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家常便饭，你们别嫌弃。”
“嫌弃什么啊，我都流口水了！”刘指导拿起筷子，就想夹一块肉，却被林沐泽拍了一下手。
“先给爷爷盛汤。”林沐泽说着，拿起勺子，给老爷子盛了一碗排骨汤，特意挑了块没什么骨头的肉，“爷爷，您喝点汤，暖暖身子。”
“好，好。”老爷子接过汤碗，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眼眶微微发热——这样的热闹，这样的温暖，是他许久未曾感受到的。
众人围在圆桌旁，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刘指导一边吃一边夸，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沐泽，你这鱼香肉丝太绝了，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楚南则时不时给老爷子夹菜，叮嘱他慢点吃；
王紫龙和叶凡埋头干饭，偶尔还会抢一块肉；
蓝海棠和陈欣则陪着老爷子说话，时不时给林沐泽夹菜。
狭小的客厅里，饭菜香混合着欢声笑语，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驱散了林沐泽心中的阴霾。
他看着身边吵吵闹闹的朋友，看着爷爷脸上满足的笑容，忽然觉得，纵使之前经历了再多黑暗，纵使未来还有未知的危险，只要身边有这些向阳而生的温暖，就什么都不怕了。
午饭的余温还残留在木桌上，搪瓷碗里的米粒粘了底，老爷子放下筷子时，手背上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摆了摆手，声音比清晨时又低了些，“你们聊，我回屋眯会儿。”
林沐泽连忙起身要扶，却被老爷子轻轻推开，“不用，爷爷还走得动。”
那背影穿过客厅的光影，脚步虽稳，却慢得像在与什么东西较劲，直到卧室门关上，林沐泽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又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慌意攥紧。
几人围在电暖炉旁，橘红色的暖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却没人有闲聊的兴致。
电暖炉的电阻丝“滋滋”作响，倒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良久，刘指导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看向林沐泽，眉头拧成了疙瘩，“沐泽，我看林爷爷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不太对劲儿”四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林沐泽的心湖。
他垂眸，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布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知道。爷爷有事儿瞒着我，我想带他去医院，可他死活不愿意……我劝了好几次，他就说老毛病，歇会儿就好，我……”
话到嘴边，只剩一声沉重的叹息。
众人都没出声，心里早有同感。
老爷子今天全程都笑着，可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笑意背后，是掩不住的虚弱。
不是老人常有的疲惫，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在慢慢抽离的生机。
“下午我们一起劝吧。”楚南轻声开口，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咱们几个一起说，提提医疗费用的事儿，我和刘指导都能担着，老爷子心软，说不定就松口了。”
林沐泽抬眼，眼里闪过一丝希冀，众人纷纷点头，连一向话少的叶凡都瓮声瓮气地附和，“对，人多力量大，总能劝动的。”
然而，他们都没看到，卧室门后，老爷子正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在饭桌上强压下的腥甜又涌了上来，他快步走到卫生间，抽出几张纸巾捂住嘴，指缝间瞬间渗出暗红的血。
他咳得撕心裂肺，每一下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直到喉头的腥气散去，才颤抖着将满是淤血的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随后，他吃力地拎起垃圾桶，把里面的秽物倒进床下一个旧纸箱里。
那箱子里，早已堆了不少同样的纸巾团。
做完这一切，老爷子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
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全身的生机都被那口血掏空了。
沐泽，爷爷不能跟你去医院啊……去了，就瞒不住了。
傍晚，客厅里的气氛依旧沉闷。
众人围坐在饭桌旁，菜没动几口，都想着怎么开口劝老爷子。
还是刘指导先开了头，他放下筷子，语气诚恳，“林爷爷，您就听我们一句劝，去医院做个检查，花不了多少钱，我和楚南都商量好了，费用我们包了。”
“是啊林爷爷，”陈欣也跟着劝，“检查一下放心，要是没大事儿，我们也能松口气不是？”
老爷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强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用，爷爷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老毛病，歇几天就好。你们别瞎操心，好好吃饭。”
无论众人怎么说，老爷子就是不松口。他笑着，却笑得比哭还让人心疼，“你们的心意爷爷领了，真不用去医院。”
这话像一堵墙，堵得众人心里发闷，明明急得团团转，却有力无处使，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固执地拒绝。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酒店洗漱完，便直奔老楼。
一夜没睡好的楚南，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他一进门就拉着林沐泽，压低声音说，“沐泽，我有办法了。我爷爷有支专属医护队，我昨天跟他撒了半天娇，他终于答应让医护队过来了，都是顶尖的医生，不用去医院，在家就能检查。”
林沐泽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真的？”
“真的。”楚南点头，可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楚殇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瞬间传来楚殇严厉的训斥，“楚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爷爷的医护队是随便能动的吗？那是红墙里的机构！”
楚南皱了皱眉，走到一边，声音平静却坚定，“爷爷说，人人平等。林爷爷是我朋友的爷爷，他病了，我不能不管。”
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楚殇瞬间哑了火。良久，才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啊……罢了，出了事自己担着。”
挂了电话，楚南又连忙打给医护队的张老。
张老是楚老爷子的私人医生，看着楚南长大，待他如亲孙子。
电话接通，楚南语气带着恳求，“张爷爷，麻烦您尽快带队员过来，林爷爷的状态不太好。”
张老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行了，我已经让队员收拾设备了，明天一早就飞黔城，你放心。”
医者仁心，更何况是楚南开口，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一旁的叶凡和刘乾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红墙里的医护队？
楚南这家庭背景，妥妥的红色家族啊！
两人咽了口唾沫，拉着楚南小声问，“楚南……这样合适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麻烦什么。”楚南摆摆手，语气轻松，“张爷爷最疼我，而且他年轻时也走南闯北，免费给老百姓看病，不会不管的。就算真有人追究，我爷爷顶着呢。”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楚南这背景，也太硬了。
确定了医护队要来，几人纷纷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打算多待几天，等老爷子检查完再走。
可这两天，林沐泽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老爷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饭吃得越来越少，说话的力气也越来越弱，有时坐着坐着，就会不自觉地走神，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众人也跟着着急，楚南几乎每天都给张老打电话催促。
终于，周二上午，张老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楚南，我们已经上飞机了，下午就能到黔城。”
“太好了！”楚南激动地喊出声，挂了电话，连忙把消息告诉众人。
压在大家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林沐泽更是红了眼眶，连连道谢，“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跟我们客气什么。”楚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张爷爷来了，一切就好了。”
下午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户洒进客厅，给老旧的家具镀上了一层金边。
老爷子坐在老沙发上，环顾着四周。
楚南和叶凡在帮他擦桌子，刘乾在收拾阳台，王紫龙在整理杂物，陈欣和蓝海棠在给他剥橘子，林沐泽则在厨房忙碌着，想给大家做点吃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欣慰。
多好的孩子啊，都是沐泽的好伙伴，以后，沐泽有他们陪着，他也能放心了。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厨房门口忙碌的林沐泽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不舍，那不舍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口发疼。
沐泽，爷爷要走了，不能陪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开口，“沐泽啊……”
“诶~爷爷！”林沐泽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过来，蹲在他身旁，仰着头看他，“怎么了爷爷？”
老爷子笑了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爷爷忽然想吃一碗汤圆，你去给爷爷买一份好不好？”
林沐泽愣了一下，连忙说，“爷爷，冰箱里有汤圆，楚南他们上次带的礼品里也有，我这就给你煮，很快的。”
“不用不用。”老爷子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爷爷只喜欢城南农贸市场的那一家陈记汤圆，你不记得了？以前你小时候，爷爷常带你去吃，他家的黑芝麻汤圆，甜得很。”
林沐泽心里一动，小时候的记忆涌上心头。
每次他考了好成绩，爷爷就会牵着他的手，走半个多小时到城南，买一碗热乎乎的汤圆给他吃。
他抬头看了看老爷子，见老爷子眼神坚定，只好点头，“好，我这就去！爷爷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我陪你去！”刘乾放下手里的抹布，笑着走过来，“我开车带你去，来回二十分钟就够了，省得你跑。”
老爷子牵起一抹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好好好，那就拜托刘乾小朋友了。”
刘乾被“小朋友”三个字逗得有些羞涩，挠了挠头，“嘿嘿，不麻烦。”
两人穿上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看向楚南和叶凡，声音依旧温柔，“两个小朋友，帮爷爷打扫一下房子好不好？这两天忙坏你们了，房子都落灰了。”
“好嘞！”楚南和叶凡对视一眼，拿起扫帚和抹布就开始忙碌。
他们没注意到，一旁的王紫龙看着老爷子苍白的脸色，眼神凝重。
他悄悄后退一步，手腕上的梦迦手镯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一股常人看不见的柔和力量缓缓注入老爷子体内。
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了，希望能帮到老爷子。
做完这一切，他也拿起抹布，默默加入了打扫的队伍。
客厅里只剩下蓝海棠、陈欣和老爷子。
蓝海棠和陈欣对视一眼，走到老爷子身旁坐下，“林爷爷，那我们呢？我们能帮您做些什么？”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阳台外的阳光，那里的阳光金灿灿的，暖得让人想睡觉。
他笑呵呵地说，“他们打扫房子，你们就扶我到阳台坐坐吧。你看外面的阳光多足啊，爷爷想晒晒太阳。”
“林爷爷，外面风大，您身体不好，还是别出去了。”蓝海棠连忙劝道。
“不碍事儿。”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就晒一会儿，陈欣丫头，帮爷爷拿张毯子就好。”
两人见老爷子坚持，只好答应。陈欣去卧室拿了条厚厚的毛毯，蓝海棠则小心翼翼地扶着老爷子起身。
老爷子的身体很沉，几乎整个重量都压在蓝海棠身上，她心里一紧，更觉得不对劲，却还是扶着老爷子慢慢走到阳台，将他扶坐在木藤摇椅上。
蓝海棠接过陈欣递来的毯子，轻轻盖在老爷子身上，掖好边角，“林爷爷，这样暖和点了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笑了笑，“暖和，谢谢你们。”
陈欣看了看客厅里忙碌的众人，又看了看蓝海棠，小声说，“海棠，我也去帮忙打扫吧，人多快点。你在这儿陪着林爷爷，有事儿喊我们。”
“好。”蓝海棠点头。
老爷子看着陈欣的背影，吃力地开口，“那就麻烦陈欣丫头了。”
“害~不麻烦！”陈欣挥了挥手，快步走进了客厅。
阳台的木栏杆上，还挂着几串风干的干辣椒，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一丝午后的慵懒，吹动了老爷子盖在腿上的毛毯边角，也吹动了蓝海棠垂在肩头的碎发。
客厅里打扫的动静隐隐传来，楚南和叶凡的说笑声、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还有王紫龙偶尔递工具的低语，织成一片热闹的背景音。
可这热闹，却仿佛与阳台上的两人隔了一层无形的膜。
老爷子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坐着的少女身上，那眼神温和得像化不开的暖阳，带着长辈对晚辈独有的洞悉。
“海棠丫头，”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字字清晰，“喜欢沐泽吧。”
蓝海棠猛地一怔，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最深的秘密，耳根子瞬间红透，连脸颊都泛起了细密的红晕。
她攥着衣角，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神慌乱地看向地面，支支吾吾半天，只挤出一句“林爷爷……我……”，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心跳像擂鼓一样响个不停。
老爷子没在意她的扭捏，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了然，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天际。
那里的太阳正慢慢西斜，把云层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
“老头子我啊，活了一辈子，眼睛还没花。谢谢你对沐泽的喜欢，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是孤儿，性子内心，从来不愿意说出来。”
他顿了顿，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说这几句话耗尽了不少力气，“他这性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们会觉得他固执，觉得他难以理解，甚至会因为他的别扭而难过、委屈……”
说到这儿，老爷子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抹深深的担忧，那是一个爷爷对孙子未来的牵挂，“但是，老头子我只求你们一件事——不管将来怎么样，都不要伤害沐泽。他看着坚强，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他……可是我这辈子最心爱的孙子啊。”
蓝海棠听得鼻尖一酸，原本的羞涩早已散去，只剩下心疼。
她抬头看向老爷子，眼眶微微泛红，语气却异常坚定：“林爷爷，您放心。我和楚南他们，都是沐泽最真诚的朋友，我们喜欢他，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这个人——他的善良，他的执着，哪怕是他的别扭，我们都喜欢。我们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只会想着护着他，不让他受委屈。”
“嗯……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缓缓点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重新牵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林爷爷先谢谢你们了。”
他说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暖阳，那阳光洒在他脸上，抚平了他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格外安详，仿佛已经看到了沐泽将来被朋友们围绕、不再孤单的模样。
风又吹了过来，这次带着一丝凉意。老爷子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闷痛感又涌了上来，他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蓝丫头……帮我倒杯热水吧，有点渴了。”
“好，我马上就来！”蓝海棠连忙起身，生怕慢了半分。她快步折身回房，心里还想着要给老爷子倒杯温温的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
阳台只剩下老爷子一人。
他微微仰着头，靠在藤椅背上，木藤摇椅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晃动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朦胧，像是蒙了一层雾，渐渐看不清远方的太阳，也看不清阳台上的一切。
那层雾慢慢变浓，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烛火，一点点熄灭。
他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宛如弥留之际的安详。
盖在腿上的毛毯，因为他身体的放松，从膝盖上慢慢滑落，垂到了地上。
那只曾经无数次牵过林沐泽、为他洗衣做饭、替他挡风遮雨的手，也缓缓从扶手边垂落，指尖轻轻碰在毛毯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风还在吹，摇椅还在轻轻晃动。
老爷子的嘴角，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喉咙里溢出几不可闻的气音，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嘱托，消散在午后的阳光里：
“纵使……身处黑暗……也要……向阳而生啊……沐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