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移动得有些缓慢,车内依旧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但气氛却与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
郑仪握着方向盘,目光偶尔从前方路况瞥向副驾驶座的南初晓。
考完试似乎有些疲惫,南初晓正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捧在手里的奶茶到现在都还没有喝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忽然,一阵微风吹入车内,郑仪轻轻吸了吸鼻子,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烟草味,混杂着南初晓身上原本干净的洗衣液清香,飘了过来。
郑仪的心下意识地揪紧了一下,这股味道很淡,绝非长时间沾染所致,更像是短时间内被动吸入然后附着在衣服纤维上的。
但它出现在南初晓的校服上,就显得格外突兀和刺鼻。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郑仪的脑海,南初晓的身上怎么会沾上烟味?是好奇尝试了?被那些不学无术的孩子带坏了?还是…更糟糕的,有人强迫他,或者是在某个混乱的环境里被波及了?
担心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来,既怕他学坏,更怕他在学校受了委屈却默不作声。
郑仪犹豫了几次,终于趁着红灯的间隙,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南…你身上,怎么好像有点烟味?”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今天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吗?或者…有什么人…”
南初晓闻言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疑惑,他下意识地低头,拉起自己校服的衣领处,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
果然,那股淡淡的,不属于他的烟草气味隐隐约约地萦绕着,他立刻明白了来源,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股味道也感到些许厌烦。
放下衣领,南初晓平静地看向郑仪,无奈的解释道:
“别担心,姐,不是我的,”他的声音很坦然,没有丝毫心虚或闪躲,“可能是今天在考场里沾染上的。”
南初晓回想了一下那个嘈杂的环境,几个女生身上似乎确实弥漫着这种味道,考试期间教室门窗紧闭,气味自然容易沾染。
“坐在我旁边的几个人,他们身上烟味很重,教室窗户关着,味道散不出去,应该没有就是这样沾上了吧。”
南初晓陈述的十分客观,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只是为了解释气味的来源,打消郑仪的疑虑。
郑仪仔细看着他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有坦诚和一点点对那味道的嫌弃,她高悬的心这才慢慢落回了实处。
也是,南初晓一向自律,甚至有些洁癖,怎么会主动去碰那些东西。
郑仪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那个考场环境看来是有点乱,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考完试记得去走廊透透气,散散味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车窗降下了一些,让傍晚清新的空气更多地流通进来,吹散那令人不快的烟草气息。
“嗯,”南初晓应了一声,也转头看向窗外,“其实不用担心,估计只会在这个考场待一次而已,之后的考试的话,可能就会换到前面的考场去的。”
微风拂过他的发梢,也带走了那最后一丝令人不快的味道,车流开始缓慢移动,车厢内的气氛重新变得舒缓安宁起来。
………
市郊,一座被遗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暮色之中。
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半耷拉着,像是巨兽残缺的牙齿,围墙早已被各种涂鸦覆盖,破碎的窗户用木板胡乱钉死,晚风从中穿过,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仓库内部空旷而阴暗,高高的穹顶下堆积着不知名的废弃机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潮湿发霉的混合气味。
一看就知道,不是故事就是事故的多发地带。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撬开侧门的一道缝隙,像只猫一样灵巧地钻了进来,她脸上化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浓艳妆容,眼线飞挑,亮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身上穿着带有铆钉的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
她踮着脚,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自以为成功地溜回了自己常待的那个角落堆放的旧货箱后面。
然而,就在她刚要松一口气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打破了仓库的死寂。
“黑雀,你死哪儿去了?”
黑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着一道疤的女人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走了出来,嘴里叼着半截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她正是这伙人的头儿,外号“刀疤”。
刀疤一步步走近,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全身。
“我问你话,刚才没人影,现在又从外面溜回来,你去干什么了?”
黑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夹克的内袋,那里发出几声轻微的硬币碰撞声,她挤出一点笑容,语气带着讨好:
“老…老大,没干嘛呀,就是…就是闷得慌,出去透了透气,顺便…顺便接了点儿小活。”
“小活儿?”刀疤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音,“我他妈说过多少次了!这段时间非常紧,都给我老老实实缩着,谁让你擅自出去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面对老大的怒火,黑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服气,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抱怨:
“可是…再不出去找点活儿干…我们…我们连泡面都快吃不上了…饿肚子怎么老老实实待着嘛…”
刀疤的怒气似乎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他瞪着黑雀,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恶狠狠地吸了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她沉默了,那沉默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压抑。
刀疤知道这丫头说的是实话,最近的境况确实窘迫。
半晌,刀疤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滚回去待着!别再给我添乱!”
黑雀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哈腰,飞快地溜回货箱后的阴影里。
刀疤却没有回到原处,她皱着眉头,转身走向仓库最深处,那里有一间用简易夹板隔出来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