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的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迅速沉没,留下更深的死寂与谜团。南诏图腾,皇家别苑“芳华馆”……线索似乎指向了更隐秘、更危险的方向。然而,未等苏锦夏与萧绝细查这新的线索,一道来自宫中的旨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宸王府上空——
皇帝下旨,为褒奖苏锦夏护驾之功,体恤宸王沉疴需人照料,特赐婚于宸王萧绝与苏锦夏,择吉日完婚,为宸王“冲喜”!
“冲喜”二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得苏锦夏指尖发麻。她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既要酬功,将她这个“福星”牢牢绑在宸王这艘看似将沉的大船上,以示皇恩浩荡;亦是借此将她彻底纳入掌控,放在眼皮底下,既是保护,也是监视。至于她本人的意愿,在皇权与大局面前,微如尘埃。
同时,苏府也传来了柳玉娘“病重”,需静养,不得打扰的消息。这无疑是皇帝对苏家的警告与安抚,亦是斩断她与苏府明面上的牵连,让她只能依靠皇家,依靠宸王。
圣意已决,无从更改。
赐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有人艳羡苏锦夏一步登天,有人嗤笑她不过是个“冲喜”的工具,更有人暗中揣测这背后的政治意味。宸王府门前一时间车马络绎,皆是前来打探虚实、或明或暗打量苏锦夏之人。
苏锦夏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她坐在听雪轩内,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心中并无待嫁女子的羞怯与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与决然。婚姻于她,从来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生存与复仇的筹码。如今,这筹码被皇权强行推到了台前,她只能接下,并设法将其效用发挥到最大。
夜色深沉,墨韵堂内药香弥漫。萧绝半倚在榻上,脸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听完秦风的禀报,他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与被请来的苏锦夏。
“圣旨已下,你当知晓这意味着什么。”萧绝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苏锦夏站在榻前,身姿挺直,目光清亮地迎上他深邃的眸子:“臣女明白。一道枷锁,亦是一层庇护,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追查真相的身份。”
萧绝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你倒是看得透彻。既然如此,本王不妨将话挑明。这场婚事,于本王,是稳住皇兄,争取时间,迷惑敌人的权宜之计;于你,是摆脱苏府,获得宸王妃身份,便于行事的阶梯。我们各取所需。”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警告:“嫁入王府,你便是宸王妃,一言一行皆关乎王府与本王的颜面安危。王府之内,本王可护你周全,但王府之外,乃至宫廷之中,明枪暗箭只会更多。你需谨记,你我之间,唯有利益同盟,并无夫妻情分。若你行差踏错,或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本王第一个容不下你。”
这番话冰冷而现实,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这场婚姻的本质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苏锦夏并未感到意外或羞辱,反而因此更加安心。清晰的界限和明确的规则,远比虚伪的感情承诺更可靠。她微微福身,语气同样平静而坚定:“殿下放心,臣女所求,无非活着,以及查明生母枉死真相,为殿下解毒。除此之外,不敢有半分痴心妄想。婚后,臣女会恪守本分,扮演好宸王妃的角色,绝不会给殿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萧绝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抬手,从枕边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递给苏锦夏:“既为合作,便需约法三章。你看看,若无异议,便签字画押。”
苏锦夏接过文书,就着烛光细看。上面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一、 亲事存续期间,双方互不干涉私事,维持表面和睦,不得损害对方名誉及利益。
二、 苏锦夏需尽全力为萧绝解毒,并协助调查云妃、林萦及相关案件真相。
三、 萧绝需提供庇护,保障苏锦夏人身安全,并共享相关情报资源。
四、 若一方达成所愿(萧绝解毒并肃清敌人,或苏锦夏查明真相大仇得报),另一方不得阻拦其去留。婚姻关系可凭意愿解除。
五、 此事仅限二人知晓,不得对外泄露。
条款公平,甚至充分考虑了她未来的自由。苏锦夏没有犹豫,提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指印。
萧绝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眸光微动,也接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份契约,各自收起。
“如此,盟约既定。”萧绝收起契约,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大婚之事,自有礼部和王府属官操办,你不必费心。趁着这段时间,专心研究解毒之法,以及……留意‘芳华馆’的动静。”
“臣女明白。”苏锦夏颔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宸王萧绝,真正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利益与共,风险同担。
接下来的日子,宸王府开始为大婚做准备,虽因萧绝“病重”不宜大肆铺张,但王府依旧披红挂彩,透出几分喜庆。苏锦夏则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听雪轩,一面继续钻研“相思引”的解药,一面通过影卫和王府的渠道,暗中收集关于“芳华馆”的信息。
这处皇家别苑,位于京郊西山,风景秀丽,却常年封闭,少有人至。传闻是先帝某位早夭宠妃的故居,平素只有几个老宫人看守,为何会与“赤焰石髓”扯上关系?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大婚的日期越来越近,王府内外的气氛也愈发微妙。苏锦夏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场婚事,等待着,揣测着。
大婚前夜,苏锦夏正对着一堆药材和手札凝神思索,秋月忽然神色慌张地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方才有人从窗缝塞进来这个……”
她递过来的,是一张揉皱的纸条。
苏锦夏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墨迹犹新:
“芳华馆有变,速查馆中‘冰窖’!小心……身边人!”
“身边人”三个字,被重重划了两道,触目惊心。
苏锦夏的心猛地一沉。芳华馆的冰窖?身边人?这突如其来的警告,来自谁?是影卫的进一步提示,还是……幕后黑手的又一次挑衅或离间?
大婚在即,这纸条的出现,让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更添了几分诡谲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