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睁开眼,洞里很暗,只有角落的火堆还剩一点余烬,冒着微弱的白烟。他动了动手臂,全身像是被石头碾过,骨头缝里都发酸。草堆压得有点塌,身上盖着一张旧皮袄,不算暖,但挡住了冷风。
他坐起来,第一件事是摸腰间。
残刃不见了。
他皱眉,目光扫向洞口。那把半截断刀就靠在石壁边,锈迹斑斑,刀刃缺了一块,像被狗啃过。刀身歪斜,看着就不顺手。
楚狂歌背对着他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炭灰,头也不回地说:“醒了?”
“我的刀呢?”叶天寒声音哑。
“扔了。”老头说,“那种东西,现在用不着。”
“那你给我这个?”叶天寒走过去,捡起断刀。沉得不像样子,刀柄包着破布,一碰就掉渣。
“今天要你杀一头狼。”楚狂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山那边有雪狼,专挑落单的活物咬。你去把它杀了。”
“为什么?”
“你不杀人,就得被杀。”老头转过身,脸上皱纹很深,眼神却亮,“我不管你以前杀过多少人,今天这刀,得见血,血不能落地。”
叶天寒没说话。
“能做到,我就教你用刀。”楚狂歌说完,不再理他,从旁边拿起一个水囊丢过来,“喝点,别路上倒下。”
叶天寒接住,打开闻了闻,是清水。他喝了一口,喉咙舒服了些。
外头天还没亮透,雪地泛着青灰色的光。风不大,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他穿着那件灰扑扑的短打,左臂的伤疤裂开一道,渗出血丝,衣服粘在皮肤上,一动就扯着疼。
他握紧断刀,走出山洞。
林子就在前面,树干粗壮,枝叶压着雪,地上脚印很少。他蹲下看了看,有爪痕,三道并排,很深。狼来过,不远。
他顺着痕迹走,脚步放轻。市井里偷东西时学会的本事,贴着墙根走,呼吸收住,耳朵竖起来听风里的动静。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雪地突然鼓起一块。他停下。
那不是雪堆。
是狼。
它趴着,头低垂,眼睛闭着,像睡着了。可叶天寒知道它在等。这种猎手不会平白躺在雪地里,它是在诱敌。
他没动。
一人一狼隔着二十步,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忽然,狼睁眼。
绿光一闪,它猛地弹起,直扑而来。
速度快得只留下影子。叶天寒侧身,断刀横扫,砍在狼肩上。刀钝,没砍进去,只划开一层皮。狼吃痛,却不退,转身又扑,这一下冲的是咽喉。
他低头,肩膀撞进雪里,翻滚两圈才稳住。狼跃过他头顶,落地后立刻转身,嘴张开,獠牙滴着涎水。
叶天寒爬起来,左手按住左臂伤口。刚才一滚,裂得更开了。血顺着袖子往下流,滴在雪上,红得刺眼。
狼不急。它绕着他转圈,鼻子抽动,闻血的味道。
他知道不能再拖。
他主动往前走了一步。
狼动了。这次从侧面袭来,爪子挥出,带起一阵雪雾。他举刀格挡,铁锈片崩飞,刀身震得发麻。狼借力腾空,后腿蹬在他胸口,他整个人往后摔,后背撞上树干,闷哼一声。
嘴里有血腥味。
他吐了口血沫,撑地站起来。
狼也站定,喘着粗气,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怕,是疑惑。它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受伤还敢往前冲。
叶天寒盯着它,忽然笑了。
笑得很开,露出牙。
然后他冲了上去。
不是躲,是硬撞。
狼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慢了半拍。他趁机矮身,断刀由下往上撩,正中狼腹。刀还是钝,割不开厚皮,但力量大,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血喷出来,溅在他脸上。
狼惨叫,转身要逃。
他没让。
左手甩出铁链,缠住狼后腿,猛力一拽。狼摔倒,他扑上去,膝盖压住狼背,右手高举断刀,狠狠扎进狼脖子。
刀卡住,拔不出来。
狼挣扎,四肢乱刨,雪地被扒出几道深沟。他死死压住,手臂青筋暴起,咬牙将刀刃横向拖过喉管。
血涌如注。
顺着刀脊往下流,滑到刀尖,凝成一颗,颤巍巍挂着,没有落地。
狼的叫声越来越弱,最后不动了。
叶天寒跪在雪地里,喘得厉害。脸上全是血,不知是狼的还是自己的。他低头看刀,那滴血还在,红得发亮。
他慢慢松开手,刀插在狼尸上,没倒。
楚狂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五步外,手里拄着木棍。他走近,看了一眼狼,又看叶天寒。
“刀留血,是杀气。”他说,“血不落地,是掌控。”
叶天寒抬头。
“你能让它死,也能不让它的血脏了地。”老头伸手,轻轻拍他肩膀,“能控血,就能控命。”
叶天寒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但握刀的姿势没变。
“再来。”他说。
“什么?”
“再找一头狼。”他站起来,拔出断刀,甩掉上面的血,“我要再试一次。”
楚狂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行。”他转身往回走,“今晚之前,还有两头。”
叶天寒跟上。
走了一段,他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到?”
楚狂歌没回头。
“你小时候在牢里写‘规矩’,写完用袖子擦手,血没往地上抹。”
“那只是习惯。”
“习惯也是本性。”老头停下,指了指前方雪坡,“第三头,在那儿等着你。”
叶天寒抬头。
雪坡顶端,一棵歪脖子松树下,站着一头更大的狼。它没叫,也没动,就那么看着他,像认得他一样。
他握紧断刀,一步步往上走。
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下,落在雪上,很快被新雪盖住。
刀尖那滴血,依然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