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如一道燃烧的蓝红闪电,“唰”地冲破龙宫大殿的水幕,水花飞溅在光洁的白玉阶上,在珊瑚宫灯的暖光晕染下,折射出细碎如星的光斑。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敖丙面前,巴掌大的身体还在因急促游动而剧烈颤抖,胸鳍紧紧贴住冰凉的地面,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断断续续的哽咽,像被海浪打碎的呜咽。刚一张嘴,带着哭腔的声音便碎成了片:“敖丙……呜呜……我妈妈……小美……她们被抓走了……人类的船……你帮帮我……求求你……”
他一边哭,一边用额头轻轻蹭着敖丙的脚背,冰凉的眼泪混着海水滚落,在光洁的玉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湿痕,恰似一朵绽在冰面的墨花,脆弱又刺眼。体内的龙珠之力失了往日的沉稳,蓝红交织的光芒在鳞片上忽明忽暗,将他眼底的恐惧与绝望映照得愈发清晰——那是失去至亲的慌乱,是连龙珠神威都无法安抚的无助。
敖丙连忙蹲下身,指尖轻拂过他颤抖的脊背,冰凉的触感带着龙族特有的沉稳灵力,如深海暖流般一点点抚平他的战栗。“别怕,”他的声音平静如无风的深海,却透着让人安心的笃定,“我跟你去。”
壮壮猛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簇微弱的光,像濒死的烛火被风骤然点亮:“真的?”声音仍带着哭腔,却多了丝不敢置信的期盼,尾鳍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溅起细小的水珠。
“嗯。”敖丙轻轻颔首,目光掠过殿外翻涌的海面,眉头微蹙,“人类的船虽快,却不及龙族神速。只是岸边人多眼杂,你这龙珠加持的模样,极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沉吟片刻,指尖凝聚起一缕冰蓝灵力,如流动的月光轻触点在壮壮头顶,敖丙指着腰间的铜铃,“藏在铜铃之中吧,挂在我腰间,既能随行,又能隐匿气息。待见到你母亲与小美,便晃动示警,我自会知晓。”
话音未落,壮壮周身泛起一层柔和光晕,蓝红光芒渐渐收敛,身体在光晕中缓缓收缩变形——扁平的鱼身化作圆润铃身,鳞片纹路凝成铃身缠绕的花纹,连平日里软糯的“啵啵”声,都化作了铃舌轻撞的清越声响。片刻之间,他已化身藏在铜铃之中,铃身泛着温润光泽,蓝红纹路在灯影下流转,仿佛将深海星光封存在其中。
敖丙小心翼翼地将铜铃重新系在腰间,银袍边角拂过铃身,带起一串细碎的“叮铃”声,恰似壮壮往日跟在他身后撒娇的模样。“走。”他足尖轻点,身形如银蓝流光掠出龙宫,踏着浪尖往岸边疾驰而去。海风呼啸耳畔,卷起墨色发梢,腰间铜铃随动作轻晃,却始终未发急促声响——壮壮在强忍焦急,怕错认目标空欢喜,只能将心绪压在铃身之中,任由铃舌轻蹭内壁。
越靠近岸边,空气里的气息愈发复杂。咸腥海风混杂着渔网的麻味、人类的烟火气,还有渔获暴晒后的腥气,与深海的纯净截然不同。敖丙落在巨大礁石后,敛去周身龙气,化作白衣少年模样——墨发垂肩,眉眼清冷,白衣在海风中轻扬,与岸边喧闹的渔民格格不入,宛如一幅误入市井的水墨丹青。
他侧耳倾听海浪拍岸之声,指尖轻触腰间铜铃,低声安抚:“再等等,船该到了。”铜铃安静贴在腰间,唯有铃舌偶尔轻动,似在回应。
不久后,远处传来“吱呀”橹声,伴着渔民粗犷的吆喝,一艘挂着破帆的渔船缓缓靠岸。船身斑驳,显然漂泊已久,船板上堆满湿漉漉的渔网,网眼中塞着银闪闪的鱼、青灰色的虾,还有张着螯钳的梭子蟹,咸腥海水顺着网眼滴落,在沙滩积起浑浊水洼,引来海鸟盘旋。
敖丙目光扫过渔获,心跳渐沉——未见壮壮母亲与小美身影。腰间铜铃也静悄悄的,唯有蓝红纹路微亮,似壮壮在屏息凝神。
壮壮在铜铃里急得团团转,铃舌偶尔轻撞铃身,发出细碎声响,恰似无奈的叹息。他能感知岸边气息,却寻不到至亲踪迹,龙珠之力在铃身中微微躁动,满是不安。
就在渔船船头即将触岸时,敖丙目光骤然定格——船尾角落放着一个破旧竹筐,筐中堆着几条奄奄一息的比目鱼,其中两条蜷缩在最里面:一条灰扑扑的,胸鳍留着铁丝勒过的暗红痕迹,正是壮壮的母亲;另一条银灰色的,身体已有些僵硬,鳃盖却仍在微弱翕动,分明是小美!
几乎在他认出的瞬间,腰间铜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叮铃铃——叮铃铃——”清越铃声满是急切,甚至因晃动过烈,铃身撞在敖丙腰间,发出细微磕碰声,恰似壮壮此刻想哭又想喊的心情。
敖丙指尖猛地攥紧,袖中水绫已悄然凝聚寒气,却又强行压下——岸边人多,不可暴露身份。他看着皮肤黝黑的渔民拿起抄网,准备将竹筐里的比目鱼倒进浑浊的大木桶,又见壮壮母亲用尽最后力气蹭着小美,仿佛在做告别,心似被轻轻揪了一下。
“别急,”敖丙对铜铃低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就救她们。”
他缓步走出礁石,白衣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渔民们忙着卸渔获,只当他是赶海的富家少年,并未在意。唯有腰间铜铃仍急促作响,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望见希望。
敖丙踏着沙滩上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衣边角沾了些沙粒,却丝毫不减清润。他停在渔船旁,目光落在竹筐上,声音平静如深海流水:“大爷,这筐海货我要了。”
老渔夫抬头见是眉目俊朗的少年,愣了愣才咧嘴笑,皱纹挤成一团:“小伙子有眼光!这比目鱼刚出水,新鲜着呢!”他搓着老茧手本想报十文钱,却见敖丙从袖中摸出云纹锦袋,倒出五两纹银“当啷”落在船板上,闪着耀眼光芒。
老渔夫眼睛瞬间瞪圆,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手忙脚乱地推过竹筐:“够了够了!船上剩下的海货您也拿去!”
敖丙未接话,抬手轻轻一扫,无形龙力托着竹筐里的鱼、网兜里的虾、舱底的鲅鱼,轻飘飘聚向他掌心。老渔夫看得目瞪口呆,再看时少年怀中已空无一物,只剩船板上湿漉漉的痕迹——那些生灵早已被收入他指间的墨色空间纳戒,内里是引东海活水而成的深海小天地,恰好护住它们的生机。
腰间铜铃响得愈发欢快,一道蓝红光窜出,像小闪电般钻进纳戒。
纳戒空间里,海水清澈,珊瑚海草摇曳。壮壮显露出原形,急冲冲冲向比目鱼群,尾鳍激起水花:“妈妈!小美!”他用吻部拨开海虾,触到母亲灰扑扑的身体——她还有气息,只是虚弱不堪,胸鳍伤口在海水中微泛红,却已不再流血。
小美蜷缩在最里面,身体冰凉,鳃盖开合缓慢。壮壮用尾鳍将她拨进深水,又托过母亲,游到她们中间紧紧贴着,龙珠之力化作蓝红光雾,一点点渗入她们体内,像裹上柔软的保护罩。
“没事了,我们得救了。”他声音沙哑却满是庆幸,母亲的胸鳍轻轻动了动,小美也缓缓睁眼,摆了摆尾鳍,一颗水珠在海水中漾开涟漪。
纳戒外,敖丙转身往海边走,老渔夫在身后念叨着“下次再来”,他只轻轻颔首。腰间铜铃此刻响得温温柔柔,像哼着轻快小调,蓝红纹路格外明亮。
海风拂过,带着归航气息,远处渔船热闹非凡。敖丙低头看着纳戒,那里盛着深海、生灵,还有壮壮最珍贵的牵挂。他往东海深海走去,身后突然传来嘶哑的呼救,带着濒死喘息:“三太子……救救我……”
敖丙脚步一顿,转身望去——渔船船头上,那头被壮壮咬伤的锤头鲨正有气无力地摆动身体,鳃盖开合越来越慢,背上伤口还在流血,暗红血珠在船板积成小滩。显然渔民嫌它卖不上价,把它扔在船头暴晒。
“是你。”敖丙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它发白的鳃丝上——它已快撑不住了。
锤头鲨费力转动眼珠,看到敖丙腰间的铜铃,想起深海的伤痛,眼神复杂却急切哀求:“之前是我不对……求您看在同属深海生灵的份上……拉我一把……”尾鳍拍打着船板,嘴角溢出血沫。
敖丙沉默片刻,指尖微动,腰间铜铃轻晃——壮壮大概也听到了。他摸出一锭更沉的银子扬了扬:“这条鲨鱼我也要了。”
老渔夫瞥见银子,眼睛亮如渔灯,连滚带爬地跑来:“要得要得!您尽管拿走!”
敖丙抬手制止他帮忙,指尖凝起冰蓝灵力一点,锤头鲨便被无形海水托着,缓缓落在海面上,激起一圈涟漪。鲨鱼沾到海水,呛了几口后呼吸渐顺,看着敖丙满是感激。
敖丙转身往深海走,锤头鲨被龙力推着跟在身后。腰间铜铃“叮”地轻响一声,似一声叹息,却再无动静——壮壮大概也懂了,生死面前,纵是昔日敌人,亦该援手。
夕阳将两人一鱼的影子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随着海浪轻晃。老渔夫揣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却不知放走的是东海三太子与濒死的深海锤头鲨。
“敖丙……”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海面传来,带着急切与温润——是哪吒!敖丙抬头望去,一道火红身影踩着风火轮疾驰而来,混天绫如燃烧的火焰飘在身后,格外显眼。而壮壮,依旧安静地藏在腰间的铜铃之中,蓝红纹路在夕阳下轻轻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