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废弃观测站里的短暂宁静,被“教授”重新建立的联络彻底打破。加密信道那头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指令或试探,而是清晰、冷静且充满紧迫感的战略部署。“星屿”行动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预期,“磐石”内部权力斗争白热化,EFSF趁虚而入的动作愈发激进,国际调查机构的介入让水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教授”的核心判断是:混乱是机会,但窗口期极短。必须趁对手阵脚大乱、互相猜忌之际,发动决定性的一击。
新的行动计划被命名为“归墟”,取意吞噬一切的深渊,旨在利用姜知夏和江屿白刚刚构建的“星火”理论模型作为杠杆,精准引爆“磐石”与EFSF之间最脆弱的连接点,并伺机救出“夜莺”。然而,这个计划的核心,却意味着姜知夏和江屿白必须再次分离,奔赴两个截然不同、且都充满未知危险的战场。
“你必须去欧洲。”“教授”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冷静得近乎残酷,“‘星火’模型的理论价值需要最高级别的学术背书和验证,才能转化为具有公信力的‘武器’。EFSF正在全力搜罗相关领域的顶尖学者,试图抢先定义话语权。有一个机会——下个月在瑞士纳沙泰尔举行的‘量子前沿’非公开峰会,与会者都是圈内真正的核心人物。我们需要有人带着‘星火’的雏形渗透进去,找到潜在的盟友,或者至少,扰乱EFSF的布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知夏。你的学术背景干净,年轻,有冲击力,而且……你手握钥匙。”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沉。去欧洲?回到EFSF势力盘踞的核心地带?独自一人?
“那我呢?”江屿白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急切。
“你,屿白,有更紧急的任务。”“教授”顿了顿,语气沉重,“根据‘星火’模型对极端实验环境的推演,结合我们最新破译的碎片情报,‘夜莺’最可能被关押在‘磐石’位于南太平洋某无人岛礁下的秘密深海实验室。那里是‘起源’项目早期废弃的试验场之一,环境极端,守卫森严。营救窗口就在近期,一次罕见的深海地质活动会干扰其外围监测系统。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突入。你熟悉‘磐石’的部分内部流程,也最了解‘夜莺’可能的价值和处境,你是行动指挥的不二人选。”
深海实验室?营救“夜莺”?江屿白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
“两个任务必须同步进行。”“教授”补充道,“纳沙泰尔峰会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国际社会对泄露证据的解读倾向,进而牵制EFSF和‘磐石’的部分精力,为你们的营救行动创造外围条件。反之,营救成功与否,尤其是如果能拿到‘夜莺’可能掌握的内部情报,将极大增强我们在谈判桌上的筹码。你们是‘归墟’计划的两翼,缺一不可。”
房间里一片死寂。分离,已是定局。而且,是奔赴两个相隔万里、性质迥异、却同样杀机四伏的战场。物理上的距离,将再次拉大到以洲际计。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有彼此在身边。
姜知夏看着江屿白苍白的侧脸,他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担忧。她知道,他宁愿自己去闯学术界的龙潭,也不愿她孤身犯险;而她,也同样恐惧他深入那个听起来就令人窒息的深海魔窟。但他们都清楚,“教授”的判断是基于全局的最优解。他们没有选择。
“我……去。”姜知夏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为了掌握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
江屿白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好。我去救人。”
没有缠绵的告别,没有多余的叮嘱。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高效而压抑的准备工作中度过的。“教授”的网络开始运转,为两人分别伪造新的、经得起严苛审查的身份和行程。姜知夏将成为一名来自东欧某新兴研究机构的、崭露头角的理论物理学者,受邀参加纳沙泰尔峰会。江屿白则融入一支由“教授”暗中组建的国际雇佣兵小队,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参与突袭行动。
他们共享了所有关于“星火”模型的关键数据和推演笔记,确保即使分开,也能独立应对可能出现的技术问题。姜知夏将复杂的模型核心,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完全理解的密语和数学符号,浓缩加密进一个微晶片,交给江屿白。“也许……关键时刻用得上。”她轻声说。江屿白则将自己随身携带多年、刻有奇异纹路的金属徽章塞进她手心:“拿着。必要时,出示给‘教授’信得过的人,他们会帮你。”
最后的时刻来临。来接应他们的,是两拨完全不同的人。姜知夏将乘坐一辆普通的越野车,辗转前往边境口岸,然后飞往欧洲。江屿白则将跟随几名气息冷峻、装备精良的队员,乘坐改装过的直升机,直接前往某个秘密集结地。
观测站外,夜色深沉,山风凛冽。两辆车静静地停着,发动机低鸣,像两只即将分道扬镳的铁兽。
“狐狸”会跟随姜知夏,负责她途中的安全和抵达初期的接应。她拍了拍江屿白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是无需言明的托付。
姜知夏和江屿白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深渊。
“小心EFSF的陈静远,他很可能在峰会。”江屿白最终只说了这一句,声音干涩。
“你也是……小心深海。”姜知夏的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皱眉,却也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烙伤的决心。
“活着。”他盯着她的眼睛,吐出两个字。
“你也是。”姜知夏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那架轰鸣的直升机,舱门在他身后关闭,隔绝了彼此的视线。姜知夏看着直升机拔地而起,融入漆黑的夜空,直到螺旋桨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风里,才任由冰冷的泪水滑落。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抹去眼泪,转身钻进了越野车。“狐狸”已经坐在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走吧。”姜知夏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车子驶离观测站,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将那片短暂的庇护所抛在身后。姜知夏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的山影。距离,已经开始无情地拉伸。
接下来的旅程,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姜知夏辗转于各种交通工具之间,穿越国境线,应对盘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强迫自己沉浸在“星火”模型的理论细节中,用繁复的数学公式和物理图景填充大脑,驱散对江屿白的担忧和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她与“狐狸”的交流很少,但一种在逆境中形成的默契让她们能高效配合。
当她终于踏上飞往瑞士的航班,看着窗外的云海时,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引领和保护的女孩,她是手握利刃、走向战场的战士。她不知道江屿白此刻在何处,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还是已经潜入了那座深海堡垒。她只能相信,他们各自选择的道路,终将在某个点交汇,照亮彼此的归途。
与此同时,在南太平洋某处,一艘经过伪装的科研船正破开墨蓝色的海浪,驶向一片标注为“禁航区”的神秘海域。江屿白站在船舷边,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着他冷硬的侧脸。他手中握着一台防水平板,上面是“夜莺”可能被关押的深海实验室的结构草图,以及根据“星火”模型推算出的几个能量异常点和可能的薄弱环节。他的眼神如同脚下的深海,幽暗,冰冷,却燃烧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同伴、并活着回去见那个人的疯狂执念。
距离,考验着他们的信任,淬炼着他们的意志,也丈量着他们为共同目标所付出的代价。两颗心,隔着千山万水,在各自的险境中,为同一个微弱的希望而跳动。这场分离,是“归墟”计划的前奏,也是对他们之间羁绊最残酷的试炼。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