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不断下坠,四周是永恒的黑暗与死寂。痛苦已经变得麻木,唯有一点微弱的不甘执念,如同被淤泥包裹的微弱火星,顽强地抗拒着最终的湮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点火星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一种粗糙、温热、带着某种原始生命活力的触感,将他从无尽的沉沦中稍稍拉回了一丝。
还有…声音。
模糊、断续、仿佛隔着厚重水层的交谈声,使用的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音调起伏很大,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还…活着…” “…好重的伤…几乎…碎了…” “…衣服…奇怪…” “…那光…从天而降…” “…祭司…说…”
高峰艰难地想要集中意识,却只觉得神魂剧痛,仿佛被无数细针攒刺。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他感觉到自己被移动着,身下是坚硬的、似乎铺着兽皮的木板,颠簸着,仿佛在某种原始的交通工具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草药和一种淡淡的、像是某种矿石燃烧后的硫磺气味。
他竭力内视,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惨不忍睹,但比在空间乱流中时好了些许。那枚轮回道种雏形在丹田内缓缓旋转,微弱却持续地吸收着周围空气中稀薄的灵气(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带着淡淡星辰气息与大地厚重感的奇异灵气),转化出一丝丝枯荣之力,极其缓慢地修复着最重要的伤势。心脉处,那一丝由息壤生机和慕容雪魂力共同维系的生命之火,虽然微弱,却未曾熄灭。
是息壤和雪儿…又一次救了他…
“雪儿…”他以神念艰难地呼唤。
识海中,慕容雪的魂光依旧璀璨,但光芒却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她传递过来的意念充满了担忧,却似乎比平时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渴望?
“高峰…你醒了?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我们好像…被救了?但是这里的气息…好奇怪…”她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还好…死不了…”高峰回应,“这里…是哪里?你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但我的魂体…好像很…喜欢这里的气息?有一种…很想出去…吞噬的冲动…”慕容雪的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
高峰心中一凛。喜欢?吞噬?雪儿的魂体本质是渊树本源精魄,又经息壤生机和轮回道种气息滋养,为何会对这陌生之地的气息产生如此反应?
他强行压下疑惑,继续尝试感知外界。
颠簸停止了。他被抬了下来,放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地方。周围的声音多了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围拢过来,带着好奇、敬畏、还有一丝…恐惧?
他感觉到一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手中蕴含着一股微弱却精纯温和的土系灵力,试图探入他的体内。
高峰本能地想要抗拒,但立刻压制住了这股冲动。对方似乎没有恶意,而且这股灵力极其微弱,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而带着一种治愈的意图。
那股灵力在他体内流转一圈后,迅速退了回去,仿佛被那残破景象和潜藏的恐怖力量吓到了。
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使用了那种古老语言,但高峰凭借强大的神魂,开始勉强解析其含义):
“外来者…你的身躯承载着星辰的毁灭与生命的顽强…如同古老预言中描述的…天外邪魔…又或是…天神使者?”
高峰心中一动,依旧闭目不醒,静静倾听。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骚动和低语。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担忧:“大祭司,他伤得太重了,而且他的力量属性…从未见过…恐怕…”
被称作大祭司的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带他去古祭坛。唯有祖灵之力,或许能辨别其善恶,决定其生死。他既是随陨星而降,或许…与这次的‘星泣之灾’有关。”
古祭坛?祖灵?星泣之灾?
高峰捕捉着关键词。陨星而降?看来他是从空间乱流中被抛出来后,如同陨石般坠落到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似乎正在经历某种灾难?
他被再次抬起,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沿途,高峰通过微弱的神识感知着外界。这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似乎是在某种地下或山体内部的开阔洞穴中。空气流通,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尘味。周围的人们穿着简陋的兽皮或粗麻衣物,身上涂抹着某种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矿物粉末,体格普遍较为高大强壮,体内蕴含着那种奇异的土系星辰灵力,但修为普遍不高,大多在炼气、筑基期,那位大祭司的气息稍强,但也仅相当于金丹初期左右。
他们的工具、武器大多由石头、骨骼和某种暗沉金属打造,风格粗犷古老。洞穴壁上刻着许多壁画,内容多是祭祀、狩猎星辰巨兽、以及与某种从天而降的灾难抗争的场景。
这是一个…文明程度似乎不高的土着部落?而且世代生活在某种恶劣环境下?
很快,他们来到了洞穴的尽头。这里有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祭坛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与青铜钥匙柄上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简单原始的符文。祭坛中心,有一小洼散发着柔和星辉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几块颜色各异的奇异石头,散发出精纯的能量波动。
祭坛周围的气氛变得庄严肃穆起来。所有族人都跪伏在地,口中吟唱着古老而苍凉的歌谣。
那位大祭司走到祭坛前,取出一个骨杖,蘸取了些许星辉液体,开始围绕着高峰起舞,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随着仪式的进行,祭坛上的符文逐一亮起,那洼星辉液体也荡漾起来。一股古老、苍茫、带着大地厚重与星辰寂灭意境的意志,缓缓从祭坛中苏醒,降临于此!
这股意志的层次极高,但其力量似乎极其微弱,如同风中之烛。
高峰心中一紧,全力收敛轮回道种和所有气息,甚至模拟出重伤垂死的虚弱状态。
那股意志缓缓扫过高山,带着审视与疑惑。
“……陌生的灵魂…不属于碎星界的气息…” “……伤痕…来自界外的毁灭…” “……体内…蕴含着…‘母神’的恩泽?还有…‘星煞’的诅咒?…” “……矛盾的存在…”
意志断断续续地传递着模糊的信息。
忽然,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高峰的识海方向!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慕容雪的魂光!
“……这是…纯净的…‘星魂’本源?!!为何…会在一个外乡人的魂中沉睡?!”
这股古老的意志瞬间变得激动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与敬畏?!
慕容雪的魂光也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变得更加躁动,传递出渴望与亲近的意念。
大祭司和所有族人都感受到了祖灵意志的剧烈波动,纷纷抬起头,脸上露出震惊与不解的神色。
那古老意志围绕着慕容雪的魂光盘旋了数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最终,它传递出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直接响彻在高峰的心底,也回荡在所有族人的脑海中:
“外来者!你虽携界外毁灭之力,但你的灵魂守护着‘星魂’的种子!她是希望,是‘星泣之灾’中指引方向的明灯!”
“以祖灵之名,碎星遗民,将视你为客!但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
“修复你的伤体,然后…助我族,渡过此次‘星泣之灾’!作为回报,你将获得碎星界的友谊,以及…关于‘母神’陨落与‘星煞’之源的信息…那或许,也与你追寻的答案有关…”
高峰心中巨震!星魂?希望?星泣之灾?母神陨落?星煞之源?
这一切,似乎都与慕容雪的魂体本源,与这方名为“碎星界”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地、挣扎着,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光线下一张张充满原始野性、却又带着敬畏与期盼的脸庞,以及那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古老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