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粗暴地吞噬,只留下城市一片压抑的灰白。萧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空气却比窗外的天色更加凝滞。恒温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却吹不散弥漫在巨大会议桌上的无形硝烟。投影仪的光柱投射在幕布上,定格在一张色彩刺眼、文案极具煽动性的宣传海报上——“快学·学霸笔记2.0:比萧氏更全!更便宜!成就你的清北梦!”
海报下方,一行加粗的小字如同淬毒的针尖:“告别高价智商税,真学霸真笔记,就在快学!”
萧子和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屏幕上那刺眼的“智商税”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神经。快学,这个成立不到半年、却凭借疯狂砸钱营销和超低价策略迅速崛起的教育新贵,如同一头被资本豢养的鬣狗,终于亮出了獠牙,精准地咬向萧氏赖以起家、如今仍是核心业务之一的“学霸笔记”产品线。
会议桌两侧,核心团队成员脸色凝重。内容总监林溪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挑衅的文案;技术负责人苏晓柔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取着后台数据;法务顾妍则已经摊开了笔记本,笔尖悬停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关键信息。
“数据出来了,”苏晓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技术人特有的冷静,却也难掩凝重,“快学‘学霸笔记2.0’上线48小时,全平台销量已突破50万份。我们的‘学霸笔记经典版’和‘冲刺版’,同期销量……断崖式下跌35%。”
她将平板上的折线图投影到幕布上。代表萧氏笔记销量的蓝色曲线,在快学上线那个时间点,如同被拦腰斩断,陡然向下俯冲。而代表快学的红色曲线,则如同打了强心针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飙升。两条线形成的巨大剪刀差,冰冷地展示着这场突袭的残酷。
“他们的定价,”林溪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只有我们同类产品的三分之一!他们哪来的成本支撑?纯烧钱抢市场?”她拿起手边一份刚刚由助理紧急送进来的“快学学霸笔记2.0”实体套装——包装简陋,印刷粗糙,散发着廉价的油墨味。
萧子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林溪刚刚拆开的笔记套装上。他伸出手,拿过最上面那本标注着“高等数学·清北学长手写精华”的册子。封面是盗版感十足的模糊印刷,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卡通学霸形象显得格外滑稽。他翻开扉页,里面是打印的、格式化的所谓“学霸寄语”,空洞乏味。
他的手指继续向后翻动,纸张粗糙,印刷模糊。翻到微积分中值定理的章节时,他随意扫了一眼例题解析。突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页面上方,是快学统一打印的、字体呆板的解析步骤。然而,在页面下方靠近装订线的空白处,却有几行格格不入的、用蓝色水笔手写的娟秀字迹:
“泰勒展开这里用拉格朗日余项更直观,参考李永乐讲义p78。另:此处易错,上次模考就栽了,切记!——帆”
字迹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懊恼的哭脸表情。
萧子和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这字迹……他太熟悉了!几乎每天都能在萧氏内容审核后台看到类似的、带着学生个人印记的手写批注!
他猛地又翻开另一本“线性代数·状元秘籍”。在特征值求解的例题旁,空白处同样有几行手写补充:
“施密特正交化步骤繁琐,但必须练熟!考场一慌容易漏步骤,血泪教训!——还是帆”
这次旁边画的是一个握拳加油的小人。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会议室的死寂!
是林溪。她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红木会议桌上,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她霍然站起,脸色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红,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屏幕上的海报和萧子和手中的笔记一同焚毁!
“无耻!下作!”林溪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在冰冷的空气里,“这不是抄袭!这是赤裸裸的盗窃!是抢劫!他们买通了学生家长!偷了孩子们的心血!”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指向萧子和手中的笔记:“萧子和!你看清楚!那上面的批注!‘帆’!是李帆!去年我们‘胶囊仓’的明星学员!以专业第一考上清华的那个李帆!那笔记上的错题标注、血泪教训、参考页码……是他高三整整一年,熬了无数个通宵,在题海里摸爬滚打,用汗水和眼泪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是他冲刺清华路上最私密、最珍贵的地图!”
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犯逆鳞般的悲愤:“他们‘快学’算什么东西?!用几分臭钱,就从家长手里买走了孩子三年的青春!买走了他跌倒又爬起的每一次挣扎!买走了他对知识的敬畏和对梦想的虔诚!然后像处理垃圾一样,把这些沾着少年热血的‘经验’,粗暴地塞进他们廉价粗糙的印刷品里,贴上‘清北学霸’的标签,当成白菜一样甩卖!还他妈有脸说我们收‘智商税’?!”
巨大的愤怒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那是为被亵渎的付出、被践踏的真心而涌起的痛心疾首。“他们偷走的不是几行字!是李帆们最宝贵的‘认知破壁’的过程!是我们萧氏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的——那份知识的温度和人性的真诚!”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林溪因愤怒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隐传来的、预示着更大风暴的沉闷雷声。苏晓柔、顾妍,乃至所有在场的团队成员,都被林溪这罕见的、火山爆发般的愤怒所震撼,同时也被那份话语中蕴含的巨大悲愤所感染。是啊,这早已超越了商业竞争的范畴,这是对知识尊严的践踏,是对奋斗者心血的掠夺!
萧子和缓缓合上手中的“快学”笔记。粗糙的纸张边缘摩擦着他的指腹,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触感。他抬起头,脸上惯常的沉稳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峻。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窗外铅云更加浓重的风暴。愤怒?当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卑鄙手段彻底激起的、带着毁灭性的决心。
他没有看林溪,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桌面上那份印着李帆手写批注的笔记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决断:
“林溪说得对。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盗窃,是对知识尊严的犯罪。”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坚硬的线条。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名字——王建国(李帆父亲)。
没有丝毫犹豫,萧子和按下了拨号键,并将手机调至免提状态。
“嘟…嘟…嘟…”
单调的等待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清晰地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定着那部放在会议桌中央、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手机。
几声响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萧…萧总?”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略显局促和不安的声音传了出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低语。是李帆的父亲,王建国。
“王大哥,”萧子和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波澜,但这份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心悸,“我是萧子和。打扰您了,有件事,想跟您核实一下。”
“啊…萧总您说,您说。”王建国的声音明显更紧张了。
“是这样,”萧子和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本“快学”笔记,语气依旧平稳,“我这边,刚巧看到一份市面上新出的‘学霸笔记’,叫‘快学2.0’。”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背景的嘈杂似乎也瞬间小了下去。
萧子和仿佛没听见,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字字千钧的语气说道:“在这本笔记的高数部分,关于泰勒展开和拉格朗日余项的地方,空白处有几行蓝色水笔的手写批注。上面写着:‘泰勒展开这里用拉格朗日余项更直观,参考李永乐讲义p78。另:此处易错,上次模考就栽了,切记!——帆’。”
他清晰地、一字不差地复述着笔记上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重锤,隔着电话线狠狠砸在王建国的心上。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萧子和没有停顿,继续用那种洞穿灵魂的语气问道:“王大哥,您知道您儿子李帆……在卖什么吗?”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分量:
“他卖的,不是几页纸,不是几行字。”
“他卖的,是他高三整整一年,熬过的每一个通宵,是他面对如山题海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和眼泪,是他无数次跌倒又咬着牙爬起来的每一次挣扎!”
“他卖的,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错题本上那个红叉,一遍遍追问‘为什么’的不甘和执着!是他用青春最宝贵的时光,一笔一划刻下的、通往清华的‘破壁’地图!”
“他卖的,是他三年的心血!是他考上清华的全部希望!是他作为一个寒门学子,用知识改变命运这条路上,最珍贵、最不容亵渎的——尊严和骄傲!”
萧子和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直抵灵魂深处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建国的心上,也烫在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心上。林溪死死咬着下唇,眼眶通红;苏晓柔攥紧了拳头;顾妍的笔尖在纸上划下深深的痕迹。
电话那头,王建国粗重的喘息声陡然加剧,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呜咽。紧接着,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再也无法控制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啕!
“呜……萧总!萧总啊!我对不起小帆!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王建国的声音彻底崩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悔恨,在电话里嘶吼起来,“是‘快学’的人!他们……他们找到我,塞给我五千块钱!说……说就要小帆那些写写画画的破本子,印成书能帮更多孩子……我……我鬼迷心窍了啊!我以为……我以为就是些没用的草稿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孩子的命啊!呜……”
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着语无伦次的忏悔,透过免提喇叭在会议室里回荡,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每个人的神经。那哭声里蕴含着一个父亲被贪婪蒙蔽后、骤然清醒时巨大的痛苦和自责,沉重得令人窒息。
萧子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风暴,愈演愈烈。他没有安慰,没有指责,只是在这令人心碎的哭声稍歇时,用更加低沉、更加清晰的声音问道:
“王大哥,那份合同,还在你手里吗?”
“在!在!就在我抽屉里!”王建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急切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我这就去拿!我这就去找他们!我要撕了那破合同!我要把那些本子要回来!我……”
“不用撕合同。”萧子和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号令,“拿着它。现在,立刻,去‘快学’公司。”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同样被点燃怒火的伙伴,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利刃,清晰地通过电话线传递过去:
“去告诉他们——”
“萧氏集团,萧子和,还有李帆——”
“来收债了!”
“轰隆隆——!”
窗外,酝酿已久的惊雷终于撕裂了厚重的云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会议室,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眼中燃烧的怒火和决绝!
电话被猛地挂断。死寂只维持了一秒。
“砰!”
会议室的门被林溪一把拉开!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雌狮,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对着萧子和,也对着所有人,发出了短促而有力的命令:
“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不需要任何动员。萧子和霍然起身,苏晓柔、顾妍紧随其后,整个核心团队如同被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瞬间被激活,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亟待爆发的磅礴气势,冲出会议室!
目标——快学总部!
暴雨如同天河倒倾,疯狂地冲刷着城市的街道。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窗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雨刮器以最高频率疯狂摇摆,也只能在挡风玻璃上短暂地撕开一片模糊的视野。车窗外,高楼大厦在雨幕中扭曲变形,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片迷离而冰冷的光团。
萧子和亲自驾驶着黑色的SUV,在拥堵的车流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艰难却异常坚决地穿梭。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只有引擎的轰鸣、雨点的爆响和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林溪坐在副驾驶,脸色依旧带着愤怒过后的苍白,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剑。苏晓柔在后排飞速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屏幕上是“快学”公司的股权结构、注册信息和近期舆情监控的实时数据流。顾妍则拿着手机,语速飞快地与集团法务团队沟通,调取着关于知识产权、不正当竞争以及那份可能存在的非法合同的法理依据。
“查到了!”苏晓柔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技术人特有的冰冷,“‘快学’的控股母公司是一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实际控制人信息高度隐匿。但资金流水显示,最近三个月有大笔资金从‘星耀资本’关联账户注入!又是他们!”
“星耀……”萧子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阴魂不散!看来沈冰去非洲搞慈善,也挡不住她手下这群鬣狗闻到血腥味!”星耀资本,沈冰庞大商业帝国中最具侵略性也最不择手段的一支力量,如同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终于再次露出了獠牙。
“顾妍,”萧子和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证据链!李帆的原始笔记、我们内容库的存档记录、王建国的证词和那份合同,还有‘快学’产品上的手写批注实物!我要铁证!能钉死他们的铁证!”
“已经在同步!”顾妍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集团技术部正在对李帆原始电子笔记和‘快学’印刷品进行逐页AI比对,生成相似度报告!法务团队正在起草律师函和报案材料!王建国那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他情绪非常激动,直接冲去‘快学’会不会……”
“要的就是他这股劲!”林溪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锋芒,“一个被贪婪蒙蔽、又被现实狠狠扇醒的父亲,一个亲眼看到儿子心血被糟蹋剽窃的父亲!他的愤怒和悔恨,就是最锋利的刀!‘快学’不是喜欢用‘真实学霸’‘真笔记’当噱头吗?那就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真实’怒火!”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车内压抑的气氛。萧子和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溪一眼,她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掠过的车灯映照下,显得异常坚毅。那个在苗寨抚摸着银簪、温柔守护非遗的艺术家,此刻化身为扞卫知识尊严的斗士,锋芒毕露!
车子一个急转弯,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险险避开一辆横穿马路的出租车。前方,“快学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巨大的、闪烁着廉价LEd蓝光的招牌,终于在滂沱雨幕中显现出来。那是一栋位于新兴科技产业园边缘的写字楼,装修风格浮夸而充满暴发户气息,巨大的玻璃幕墙在暴雨冲刷下显得格外冰冷。
萧子和猛打方向盘,SUV粗暴地甩尾,直接横停在“快学”公司气派的旋转玻璃门前,轮胎溅起半人高的浑浊水花!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猛地推开!
萧子和第一个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向旋转门。林溪紧随其后,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外套,她却浑然不觉,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苏晓柔抱着笔记本电脑,顾妍则迅速撑开一把大伞,试图为萧子和遮挡一些风雨,却被他抬手挡开。
旋转门内,穿着廉价制服的前台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阻拦:“先生,您有预约……”
“让开!”萧子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前台的询问。他看也没看惊愕的前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略显嘈杂的一楼办公区——开放式工位挤满了年轻的员工,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销售亢奋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咖啡和速食快餐的味道,一派“流量为王”的狂热景象。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办公区深处,一扇标着“总经理室”的磨砂玻璃门上。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从办公区深处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王建国!你疯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嘶吼着。
“把本子还给我!还给我儿子!”王建国那带着哭腔和巨大愤怒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穿透了办公区的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
萧子和眼神一凛,没有丝毫停顿,拨开几个闻声探头张望的员工,大步朝着声音来源冲去!林溪、苏晓柔、顾妍紧随其后。
总经理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员工。门开着,里面的景象触目惊心: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如同水草般贴在额头的男人——正是王建国,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双目赤红,死死揪着一个穿着骚气粉色衬衫、梳着油头、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年轻男人的衣领!油头男人(显然是快学的某个经理)的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痕,价值不菲的衬衫领口被扯得变形,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茶杯和文件。
而王建国另一只手里,正死死攥着一叠被雨水和汗水浸得发皱的A4纸——正是那份出卖儿子笔记的合同!合同的一角已经被他撕烂!
“住手!”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身材发福、梳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从里间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愠怒和居高临下的傲慢,正是“快学”的cEo周强。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
“王建国!你想干什么?合同签了,钱也给你了!白纸黑字!你想反悔?信不信我告到你倾家荡产!”周强指着王建国的鼻子,唾沫横飞。
“告我?我还要告你们!”王建国猛地将合同摔在周强脚下,溅起的水花弄脏了对方锃亮的皮鞋,他指着地上散落的、几本被翻开的“快学学霸笔记2.0”,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悔恨而嘶哑变形,“你们看看!看看你们印的是什么狗屁东西!这是我儿子的命!是他在学校熬了三年,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命!你们……你们就把它印在这种擦屁股都嫌糙的破纸上!还卖得满大街都是!你们毁了我儿子的心血!你们毁了他的骄傲!你们这些强盗!骗子!”
巨大的悔恨和作为父亲的愤怒彻底吞噬了王建国。他猛地挣脱开保安的拉扯,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扑向旁边堆放着成箱“快学学霸笔记2.0”的展示架,抓起一本笔记就要撕!
“拦住他!”周强气急败坏地吼道。
就在这混乱不堪、剑拔弩张的时刻——
“够了!”
一个低沉、冷静、却蕴含着雷霆般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办公室门口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萧子和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昂贵的西装紧贴着身体,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更添了几分如同从暴风雨中走出的战神般的冷冽与压迫感。他站在门口,如同一道冰冷的分界线,将门外的嘈杂与门内的混乱隔绝开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是在狼狈的王建国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有愤怒,有痛心,也有一丝可悲的怜悯。然后,那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脸色铁青的周强,最后,落在了地上那本被王建国攥得变形的“快学”笔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和室内粗重的喘息声。
萧子和迈开脚步,皮鞋踩在混合着雨水和碎玻璃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到王建国身边,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稳稳地、不容抗拒地从他颤抖的手中,拿过了那本被攥得皱巴巴、边缘沾着泥水的“快学学霸笔记2.0”。
王建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林溪及时扶住。林溪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脸上纵横的泪水,低声说:“王大哥,剩下的,交给我们。”
萧子和翻开手中的笔记,动作很慢。粗糙的纸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直接翻到微积分中值定理那一页。那几行属于李帆的、带着个人体温和思考痕迹的蓝色手写批注,在廉价粗糙的印刷体解析旁,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刺眼。
“‘泰勒展开这里用拉格朗日余项更直观,参考李永乐讲义p78。另:此处易错,上次模考就栽了,切记!——帆’。”萧子和清晰地、一字不差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混乱,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
念完,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周强那张因惊怒和心虚而微微变色的脸上。
“周总,”萧子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周强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这……这是我们从学生家长手里合法购买的笔记!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们有授权!萧总,你带着人闯进我们公司,扰乱秩序,还纵容这疯子打砸!你这是恶性竞争!我要报警!我要告你诽谤!”
“合法购买?授权?”萧子和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讽刺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拿着那本笔记,一步步逼近周强,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周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份手写批注的主人,李帆,”萧子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向周强,“去年是我们萧氏‘胶囊仓’的学员!他的所有学习轨迹、错题记录、包括这些带着他个人思考印记的手写批注,在我们萧氏的核心内容库里有完整的、带时间戳的电子存档!存档日期,远在你们这份所谓的‘授权合同’签订之前!”
他猛地将手中的笔记摔在周强脚下那个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周强浑身一哆嗦!
“你所谓的‘授权’,不过是用区区几千块钱,从一个并不完全理解合同意义、甚至可能被你们刻意误导的、为了给妻子筹医药费而心急如焚的父亲手里,骗来的废纸!”萧子和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办公室里炸开,震得所有“快学”员工目瞪口呆!
“你们偷走的,是一个寒门学子用无数个日夜的血汗浇灌出的知识结晶!是他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征途上,最私密、最珍贵的‘破壁’地图!你们把它像处理垃圾一样,粗暴地塞进你们这堆散发着油墨臭味的廉价印刷品里,贴上‘清北学霸’的标签,当成白菜一样甩卖!还大言不惭地指责别人收‘智商税’?!”
萧子和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周强的脸上,也砸在周围那些“快学”员工的心里。周强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那些被他视为“流量密码”、“收割工具”的批注,此刻在萧子和的控诉下,显露出了其背后沉甸甸的人性重量和知识尊严。
“你们毁掉的,不仅仅是几本笔记!”萧子和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愤的力量,目光扫过那些堆放在角落的成箱“快学”笔记,“你们毁掉的是学生对知识的敬畏!是对奋斗者心血的尊重!是在告诉所有像李帆一样努力的孩子——你们的汗水,你们的坚持,你们视为珍宝的经验和教训,在某些人眼里,只值区区几千块!是可以被随意买卖、肆意践踏的商品!”
“这不是商业竞争!”萧子和猛地踏前一步,逼近面无人色的周强,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带着摧毁一切虚伪的冰冷力量,“这是对知识尊严的犯罪!是对所有寒窗苦读、试图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学子最恶毒的亵渎!”
“砰!”
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顾妍带着两名身穿制服的民警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她的身后,跟着萧氏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和两名抱着厚厚文件箱的法务助理。
“周强先生,”为首的民警亮出证件,声音威严,“我们接到报案,贵公司涉嫌侵犯他人着作权及不正当竞争,请配合我们调查。另外,”民警的目光转向地上散落的合同碎片和那本被摔在桌上的笔记,“关于这位王建国先生指控贵公司存在合同欺诈、以及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也请相关人员跟我们回所里协助调查。”
周强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旁边的保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办公室里的“快学”员工们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看向周强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鄙夷。
萧子和不再看周强一眼,仿佛对方已经是一堆垃圾。他转过身,走到被林溪搀扶着、依旧在无声流泪的王建国面前。
“王大哥,”萧子和的声音缓和下来,却依旧带着力量,“合同的事,交给法律。李帆的心血,萧氏会帮他守护到底。”他看了一眼顾妍。顾妍立刻会意,从文件箱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萧氏集团与李帆同学的知识产权授权协议,”顾妍将文件递给王建国,声音清晰,“基于李帆同学原始笔记内容(仅限于其独创性批注部分)的合法、有偿使用授权。授权费用,将设立专项教育基金,用于支持李帆同学在清华的学业,以及未来有志于教育公益的梦想。”她顿了顿,补充道,“协议明确约定,萧氏将严格保护李帆同学笔记的完整性和精神内核,绝不会进行任何歪曲、篡改或用于不当营销。”
王建国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打印精美的协议,看着上面清晰的法律条款和足以支付妻子后续治疗的授权金额,再看看地上那份被他撕烂的、如同卖身契般的“快学”合同,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宽慰交织在一起,让他再次失声痛哭,只是这一次,哭声里多了一丝释然。
“谢谢……谢谢萧总……谢谢林小姐……”王建国泣不成声。
萧子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越过他,看向门外暴雨如注的天空。
这场由抄袭引发的风暴,远未平息。法律的制裁只是开始。而如何修复被践踏的知识尊严,如何让李帆们的心血重获尊重,如何让资本在知识的圣殿前学会敬畏……这场战役,才刚刚打响。但至少,萧氏亮剑了,为了守护那份不容亵渎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