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依旧充满了谨慎。
宋清越几人走在前面,一边行进,一边不忘将道路两旁那些柔韧的藤蔓和带刺的荆棘重新拉扯到小路中间,仔细地覆盖住他们走过的痕迹。
“清越妹子,我看咱们最近应该也没什么急事需要出村了。”刘大牛一边用力将一根粗壮的藤条拽到路心,一边说道,“不如咱们多花点力气,把这条路封得更严实些,也省得总担心有人摸进来。”
“大牛哥说得对。”宋清越点头赞同,手下动作不停。
在这乱世,麻风村这片难得的安宁,必须用最大的努力去守护。
张阿进和刘大牛轮流背着王掌柜的夫人。
老人因为长期的饥饿,身体轻得如同秋天的落叶,背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对于阿进和大牛这样常年劳作的壮小伙来说,这点负担并不费力,但他们依旧走得极其平稳小心,生怕颠簸到了背上的老人。
王夫人伏在阿进坚实的背上,感受着年轻人稳健的步伐和身上传来的温热,看着两旁不断被拉过来、仿佛在为她们此行遮掩行踪的藤蔓,她那颗在荒凉镇子上担惊受怕了太久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实处,眼中充满了对前路的期盼和对这些善良村民的感激。
天色刚擦黑,一行人便安全返回了麻风村。
宋清越和张阿进直接将王夫人接到了自家安顿。
刘氏和张翠翠早已准备好了晚饭,为了招待这位历经苦难的老人,刘氏还特意杀了一只正下蛋的母鸡,和着菜地挖来的山药,炖了满满一锅金黄喷香的鸡汤,满屋都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
宋清越简单帮着王夫人安置好带来的那点简单行李,让她先在收拾干净的厢房里歇歇脚,便立刻跑去王大力家通知王掌柜。
宋清越轻手轻脚地走进王家,屋内点着油灯,王掌柜正坐在王大力床边,刚刚取下扎在他腿上和手臂上的银针。
王大力的气色比起昨日又好了不少,脸上有了些血色,只是那条伤腿面积太大,虽然已经不再渗液,但干涸结痂的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痛痒,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显然是王掌柜刚刚施针为他缓解了部分痛苦,他才勉强能维持着平静的姿态。
“王掌柜,大力哥怎么样了?”宋清越压低声音问道,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带来了好消息,“我们已经把婆婆平安接来了!”
王大力听到声音,也努力转过头,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
王掌柜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真的?接来了?她……她一路上可还好?没受什么罪吧?”
“婆婆好着呢,就是有些疲惫,我已经安顿在我家厢房休息了。家里做好了饭菜,正等您回去一起吃呢!”宋清越笑着回答。
这时,王大力也忍着腿上传来的一阵紧过一阵的刺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开口道:“清越,谢谢你们……我都听我娘说了,是翠翠冒着危险帮我采到的药,还因此染了风寒……她现在好些了吗?等我好了,能下地了,一定好好谢谢她!”
宋清越走到床边,看着王大力那条依旧触目惊心的伤腿,温声道:“大力哥,你安心养伤最重要。翠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她身子一直都点虚,你知道的,明天我再带她过来看你。”
王叔和王婶正在灶房忙着做晚饭,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得知宋清越家已经备好了饭菜要请王掌柜过去,夫妇二人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连连挽留:“这……这怎么好意思,都在我们家吃吧!饭都快做好了!”
王掌柜心中记挂老妻,拱手谢绝了王家的好意:“老弟,弟妹,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老伴刚来,人生地不熟,我过去看看她,陪她吃顿饭,安顿一下。
吃完饭我就过来,再给大力施一次针,让他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少受些罪。”
王叔王婶听他这么说,这才不再坚持,千恩万谢地将王掌柜和宋清越送出了门。
当王掌柜脚步匆匆地跟着宋清越回到她家,在温暖的灯光下,看到分别不过两日却仿佛隔了许久的妻子安然坐在桌旁时,两位老人的眼眶瞬间都湿润了。
他们紧紧握住对方枯瘦的手,老泪纵横,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相依为命的深情,尽在不言之中。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王掌柜声音哽咽,反复说着。
王夫人也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生命守护下来的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两本纸张泛黄但保存完好的线装书:“老头子,你看,家传的医书和药典,我都带来了,一根毛都没少……只是,只是咱们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也都老了,这……这家学,怕是真的要无人继承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传承断绝的悲伤。
王掌柜接过那两本沉甸甸的书册,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眼中闪过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对儿子的思念,有对家学传承的忧虑,更有一种不甘就此埋没的决心。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摇曳的灯火,落在了正在桌边安静布菜、眉眼聪慧沉静的宋清越身上。这个姑娘,识文断字,心思灵巧,更难得的是心地纯善,有魄力,有担当。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坚定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医书轻轻放在桌上,目光郑重地看向宋清越,声音清晰而恳切,带着一种托付般的沉重:
“宋姑娘,”他开口道,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老夫观你品行端方,聪慧伶俐,更兼有一颗济世仁心。如今乱世,疫病伤痛频发,医术一道,关乎性命,尤为重要。
老夫……老夫有意收你为徒,将我王家这点微末医术,倾囊相授,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在宋清越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嗯,穿越后的医术副本,就这么水灵灵地打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