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灵植园门口,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之前剑拔弩张、灵压冲天的肃杀气氛,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充满绿色生机的……“静态艺术展”。
数十个由柔软而坚韧苔藓包裹成的“绿色粽子”,整齐地码放在篱笆外的空地上,只露出一个个表情安详、陷入沉睡的脑袋。远远看去,像是一片刚刚冒出土的、造型奇特的蘑菇林。偶尔有轻微的鼾声从某个“粽子”里传出,为这静谧增添了几分生动的滑稽感。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李魁长老,则是这片“蘑菇林”中最醒目的“展品”。他被包裹得最为严实,只露出一张写满了惊恐、悔恨与茫然的脸,如同被琥珀封印的史前昆虫,凝固在了人生最狼狈的一刻。他体内的灵力被彻底禁锢,连眼皮都无法眨动,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过往镇民们好奇中带着揶揄的目光。
“啧,这就是仙门长老?看起来还没我家地里的稻草人精神。”
“沈先生真是菩萨心肠,这样都没把他们怎么样,只是让他们睡一觉。”
“快看那个!睡觉还流口水呢!哈哈哈!”
“我就说嘛,有沈先生在,啥都不用怕!”
镇民们起初还有些胆怯,但见这些“仙人”们毫无反抗之力,又被沈青崖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感染,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甚至开始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起来。茶摊的刘老栓,甚至机智地推出了“观景位”,提供清心茶和瓜子,生意一时火爆。
灵植园内,沈青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正拿着一个长柄的木勺,给一株叶片如同翡翠般剔透的“露华莲”浇水,动作轻柔,神情专注。阿墨依旧趴在那块光滑的青石上,只是它扒拉过的那颗白色石子,被沈青崖顺手捡起来,放在了莲叶中央,充当一个别致的“露珠收集器”。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岁月静好。仿佛门外那几十个“苔藓粽子”和凝固的李长老,只是园景的一部分,与那些会发光的草、会唱歌的藤没什么区别。
“谈判……”沈青崖浇完水,直起腰,看着莲叶中央那颗晶莹的石子,轻轻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他并非嗜杀之人,漫长的岁月早已磨平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他更喜欢的是播种、培育、观察生命成长的乐趣。但总有人,会将他的平和视为软弱,将他的退让视为可欺。
李魁便是如此。他带着仙门的傲慢和个人的贪婪而来,试图用所谓的“规矩”和武力,强行扭曲沈青崖的“底线”。当言语无法沟通,道理无法讲通时,沈青崖不介意用对方唯一能理解的方式——实力,来重新定义“规矩”。
只不过,他的“实力”展现方式,比较特别。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对轰,没有血流成河的惨烈厮杀。有的,只是灵植们“友好”的自卫,和阿墨无聊时扒拉了一下石子。
结果,便是眼下这般,兵不血刃,却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心惊胆战。
“也好,”沈青崖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对脚边的阿墨说道,“经此一事,想必能清静一段时间了。至少,能让某些人明白,讲道理的时候,最好认真听。”
阿墨掀开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些“展品”,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在说:“希望如此,别再耽误我晒太阳。”
沈青崖笑了笑,走到门口,目光扫过那些沉睡的青云门弟子。他能感觉到,在那些苔藓的包裹和安神花香气的作用下,这些弟子体内因恐惧、愤怒而产生的戾气正在被缓缓净化,甚至连一些修炼不当留下的暗伤,都在那股磅礴生机的滋养下,有了细微的好转。
“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轻声自语。他终究不是狠心之人,即便是对这些上门挑衅的家伙,也只是小惩大诫,并未伤其根本,反而送了他们一场造化。至于他们醒来后能否领悟,就看各自的缘法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李魁身上。这位长老眼中的恐惧和悔恨几乎要溢出来。沈青崖能感觉到他道基未损,但心境恐怕已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修为想要再进一步,怕是难了。
“贪念炽盛,刚愎自用,终究是害人害己。”沈青崖并无怜悯,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他心念微动,缠绕在李魁身上的苔藓稍微松动了一些,让他至少可以转动眼球,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李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青崖,有恐惧,有哀求,还有一丝残留的不敢置信。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沈青崖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带着你的人,离开落星镇。回去告诉青云门能主事的人,我沈青崖,只想在此种种田,养养龟,不喜纷争。但若再有人不开眼,来扰我清净……”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次,就不会只是睡一觉这么简单了。”
他没有释放任何灵压,但李魁却感觉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如坠冰窟。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灵植夫,绝对有说到做到的能力!
“是……是……晚辈……不,小的明白了!明白了!”李魁忙不迭地用尽力气点头,生怕回应慢了,对方会改变主意。
沈青崖不再多言,转身走回园内。随着他的离开,那些包裹着弟子们的苔藓,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退去,重新融入地面,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那些沉睡的弟子,也陆续醒转,一个个茫然地坐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只有身体里那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以及脑海中那段被单方面碾压的记忆,提醒他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们看向灵植园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甚至……一丝感激?毕竟,对方确实手下留情了,还似乎……帮他们调理了身体?
李魁身上的苔藓也尽数退去,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如纸。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灵植园一眼,对着那些刚刚醒来的弟子嘶哑地低吼一声:“走!快走!”
一群来时气势汹汹的青云门精英,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外跑去,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落星镇,再次恢复了宁静。
阳光依旧温暖,微风依旧和煦。只有镇民们意犹未尽的议论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安神花香,证明着刚才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沈青崖坐回他的竹椅,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清心茶,轻轻啜了一口。
“阿墨,”他看着天边那几朵悠然飘过的白云,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有时候,展现一点点实力,比讲一万句道理都有用。你说是不是?”
阿墨没有回应,它似乎已经陷入了真正的熟睡,龟壳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青崖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冲突过后,格外珍贵的宁静。
谈判破裂,唯有实力。
而他的实力,恰好,有点不太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