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溃败,如决堤洪流漫过山野,旌旗倒折,兵甲碎裂,狼藉的战场在残阳下泛着惨淡的光。
李靖被亲兵死死搀扶着,望着这兵败如山倒的惨状,五脏六腑似被业火灼烧,屈辱、愤怒、不甘如毒蛇般啃噬着心神,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几乎要将神魂撕裂。
他是托塔天王,是天庭颜面,是征讨大军的统帅!
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回去如何向玉帝复命?如何面对天庭众仙的灼灼目光?
不!还有机会!
只要……只要拿下那妖猴!只要将他镇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股疯狂的执念如野草般疯长。
李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兵,踉跄着稳住身形,袖口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色血液,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住万妖殿顶那道玄衣身影——自始至终,对方都那般平静,仿佛这场大战与他无关。
“妖猴!!”
李靖的声音因重伤与极致愤怒而嘶哑变形,如同破锣摩擦,“休得得意!看法宝!”
他再无保留,将残存的神力、不屈的意志、天庭的威严,连同此战所有的屈辱,尽数灌注进掌心那尊一直未曾真正动用的至宝——玲珑宝塔!
“玲珑宝塔,镇压诸天!收!”
李靖用尽全身力气,将宝塔高高抛起!
那尊原本在他掌心滴溜溜旋转的小塔,离手后迎风便长!
一层,两层,三层……眨眼间化作一尊擎天撼地的万丈巨塔!
塔身绽放出无量金光,比九天烈日还要耀眼,将整个昏暗的战场映照得如同神国降临!
塔分七级,每一级都有朱门金窗,内里似有无数金甲神人虚影盘膝诵经,梵唱阵阵,带着渡化与镇压的无上伟力,连空气都被这金光染成金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尊宝塔。
巨塔底部,那幽深的洞口正对准下方的悟空,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一股比混元珠伞强悍了何止百倍、千倍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所过之处,虚空塌陷,气流倒卷!
这吸力不针对肉身,更针对神魂、本源,乃至一切存在的“概念”!
它仿佛代表着天地秩序,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要将一切“异数”、“妖邪”强行纳入其中,镇压、炼化,不容许任何脱离秩序的存在!
孙悟空此刻已是准圣之境,混沌大道精深,早已超出常理范畴。
他所修混沌大道,包容万物,演化万法,超脱秩序,掌控虚实,自身便是最强的武器。
他立于殿顶,神色平静淡然,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场闹剧。
李靖虽为金仙巅峰,此刻却已是重伤状态,全凭一股意志与法宝强行支撑。
他手中玲珑宝塔乃是后天功德灵宝,近乎先天之境,内含佛道两家无上封印镇压神通,代表着“秩序”与“收纳”的极致。
此刻他濒临崩溃,孤注一掷,心神与宝塔完全相连,欲行险一搏,挽回败局。
玲珑宝塔悬于苍穹,金光普照,梵唱恢弘。
其底部产生的吸力形成巨大的能量漩涡,下方的大地、山石、断刃,乃至光线,都扭曲着被扯入塔中!
战场上的残余能量、血腥气,甚至一些逃得慢的天兵残魂,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投入其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塔身周围,空间层层叠叠折叠,仿佛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唯一的真实,所有法则都要围绕它运转。
第一回合:塔镇乾坤!
“入塔来!”
李靖嘶吼着,七窍中都因过度催动宝塔而渗出金血,脸色狰狞如厉鬼。
玲珑宝塔底部光芒大盛,那恐怖的吸力凝聚成一道实质般的金色光柱,如同天神的手指,精准地笼罩住悟空!
光柱之中,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流转,化作法则锁链,哗啦啦作响,蕴含着“禁锢”、“剥离”、“炼化”的无上威能,朝着悟空缠绕而上!
这股力量远超之前任何攻击,它不仅仅是要将悟空吸进去,更是要强行剥离他与天地元气的联系,抹去他存在于这方天地的“痕迹”,将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收纳”进宝塔之中!
梵唱声直透神魂,带着一种让人放弃抵抗、皈依秩序的诱惑与压迫,仿佛顺从才是唯一的出路。
下方万物被吞噬的景象更添几分末日般的恐怖。
被金色光柱笼罩,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镇压与剥离之力,悟空却依旧未动,甚至没有运转法力去对抗那吸力。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尊仿佛能镇压万古的巨塔,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是这招……”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对过往的追忆,更多的却是历经沧桑后的漠然。
当年围剿,对战李靖便是被此塔所困,今时今日,早已不同。
他周身那内敛的混沌气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频率微微波动起来,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第二回合:混沌衍天!
见悟空被光柱笼罩却未被立刻吸入,李靖心中焦急如焚,更是疯狂催动神力!
宝塔旋转加速,底部洞口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黑洞,吸力再增数倍!
那金色的法则锁链如同最坚韧的毒蛇,紧紧缠绕在悟空周身,要将他勒紧、拖拽,强行拉入塔中!
就在那吸力与法则锁链即将把他彻底拉离原地的瞬间,悟空终于动了。
他并非向后挣脱,而是……向前,微微踏出了一小步。
同时,他双臂缓缓展开,如同在拥抱那尊巨塔,拥抱那无尽的吸力。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他口中吟哦,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那浩大的梵唱,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俺老孙,便是一片……独立的混沌。”
“混沌领域——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
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蕴含了天地未开时所有可能的“气息”,以悟空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将他自己,以及笼罩他的金色光柱,都包裹了进去!
这片灰蒙领域并不大,恰好将他周身丈许范围覆盖。
但就是这丈许之地,在展开的刹那,仿佛从当前的世界中……被割裂了出去!
他处于这片领域中,既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那恐怖的金色光柱,那无数的法则锁链,在触及这片灰蒙领域的边界时,竟如同遇到了绝对光滑的壁垒,纷纷滑开了!
它们依旧在疯狂拉扯、吞噬着周围的空间,却唯独对领域中心的孙悟空束手无策——他在那片灰蒙领域中,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存在”,一个无法被任何秩序法则锁定的“变量”!
玲珑宝塔的吸力,第一次……失效了!
第三回合:塔内乾坤 vs 混沌无垠!
“不可能!!”
李靖目眦欲裂,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玲珑宝塔无物不收,为何收不了这妖猴?
“宝塔乾坤,炼妖化神!给我开!”
他竟不惜损耗本命神魂,强行催动宝塔最核心的威能——塔内乾坤世界的炼化之力!
只见那宝塔底部的洞口,不再是单纯的吸力,而是投射下一片浩瀚的、由纯粹镇压与炼化法则构成的金色世界虚影!
这虚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悟空连同他周身那诡异的灰蒙领域一起笼罩、包裹,强行拉入塔内世界进行炼化!
这是法则层面的覆盖与包裹,几乎无法闪避!
面对那笼罩下来的金色世界虚影,悟空终于收起了那丝嘲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呵……想将俺老孙纳入你的‘秩序’?”
他轻笑,“却不知,混沌……无垠无界。”
他站立在那片灰蒙的混沌领域中,不再有任何动作。
但那片原本只覆盖丈许的混沌领域,内部景象开始剧烈变化!
不再是灰蒙一片,而是开始演化!
地水火风奔涌,清浊初分,星辰点点,万物生灭……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模糊景象,却散发出一种远比那塔内金色世界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宏大的意韵!
这片混沌领域,仿佛在瞬间,化为了一个微缩的、初开的、不受任何外界秩序定义的——混沌天!
那塔内乾坤的金色世界虚影,在试图笼罩、包裹这片“混沌天”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并非能量碰撞,而是法则层面的不兼容与排斥!
玲珑宝塔代表的,是“既定的秩序”、“完美的框架”、“对万物的定义与收纳”。
而悟空的混沌天,代表的是“未定的可能”、“演化的源头”、“超越定义的原始”。
秩序,如何能定义混沌?框架,如何能容纳源头?
“嗡——!!!”
一声超越了所有声音的、源自大道本源的震颤响起!
那金色的世界虚影,在触及混沌天边缘的刹那,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然后……寸寸崩解!
不是被击碎,而是其存在的“合理性”被混沌的“不可定义性”从根本上动摇了!
玲珑宝塔本体猛地一震,万丈塔身光华乱闪,那璀璨的金光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泼了墨的画布!
塔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反噬!
李靖“噗”地一声,鲜血如同泉涌,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亲兵怀中,眼神涣散,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绝望。
他与宝塔心神相连,宝塔受创,他承受了最直接的反噬,道基动摇,伤势极重,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玲珑宝塔哀鸣着,迅速缩小,化作一道黯淡流光,无力地飞回李靖身边,灵性大损,再无之前镇压诸天的神威。
悟空的混沌领域缓缓收敛,他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
玄衣之上,纤尘不染,连发丝都未曾乱过一丝。
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如同死狗般的李靖,又看了看那尊灵光黯淡的玲珑宝塔,微微摇头,似有惋惜,又似嘲讽。
“当年对战,此塔困我。现在,此塔……连近我身都做不到了。”
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目睹此战的天兵、妖兵心中。
玲珑宝塔的神话,破了。
万妖盟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盟主甚至连手都没抬,就让天庭至宝玲珑宝塔无功而返,反噬其主!
这是何等的修为?何等的神通?
残存的天兵再无任何念想,哭爹喊娘,亡命奔逃,连南天门的方向都辨不清了。
悟空立于殿顶,目光悠远,望向九霄云外。
击败李靖,破去宝塔,只是开始。
他知道,经此一战,万妖盟才算真正在这三界立住了脚跟。
而随之而来的,必将是天庭与佛门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的反扑。
但他的混沌之道,已然铺开。这天地棋局,他终将执子,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