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司深处,核心秘殿。
殿顶模拟的周天星辰不再稳定投下清辉,而是如同受到惊扰的湖面,星光紊乱地明灭闪烁,划出短暂而扭曲的轨迹。
星晷悬浮在殿心,庞大的基座符文流转不息,晷盘上星轨交错,混沌色泽与星辉艰难地融合着,散发出一种既神秘又极不稳定的波动。
云逸盘坐于星晷正前,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气息也带着重伤未愈的虚浮。
强行升级星晷、扰乱周天星斗的反噬远未平复,神魂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每一次深度感知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不能停。
南瞻部洲魔焰滔天,万魔盟立,魔庭初建,黑悟空凶威日盛,而天庭的应对却因监察不力、天机混沌而屡屡受挫。
他必须尽快让星晷稳定下来,甚至……更进一步。
他面前悬浮着数十枚玉简,里面记载着自星晷紊乱以来,三界各处上报的异常天象、地脉变动、灵气潮汐以及诸多零碎的、看似不相干的异动信息。
信息庞杂、混乱、彼此矛盾,如同无数断裂的线头,难以理清。
闭目,凝神。
不顾神魂传来的警告刺痛,云逸将神念缓缓沉入星晷核心。
这一次,他并非要观测某处具体景象,而是要借助星晷融合混沌后提升的、对天地万物运转轨迹的模糊感应能力,从这海量混乱信息中,梳理出那条隐藏的、贯穿一切的“线”——天道运转在此刻显现的“总纲”。
神念融入星晷的瞬间,如同坠入无边星河,又似闯入沸腾的混沌海洋。
无数光影、声音、意念的碎片如同决堤洪水,冲击着他的意识!
那是南瞻部洲魔气侵蚀地脉带来的怨念低语;是万魔渊被强行统合时散逸的恐惧与臣服之念;是灵山梵唱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是九天之上仙神们隐晦的担忧;是四海龙族因之前嫁祸之事残留的愤怒;是下界无数生灵在魔灾下的哀嚎;是混沌深处那古老恶意投来的一瞥……更有周天星斗紊乱后,星辰之力失控对三界万物造成的细微却广泛的影响轨迹……
信息洪流磅礴浩瀚,杂乱无章,更带着各自附带的情绪与能量印记,疯狂冲刷着云逸的心神。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神魂上的裂痕仿佛在扩大,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不能乱……守住灵台……”
他紧守着一丝清明,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
星晷仪在他全力催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晷盘上星轨与混沌气流的运转时而加速,时而停滞,变得极不规律。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扁舟,在由无数信息碎片组成的惊涛骇浪中挣扎,随时可能倾覆。
无数杂念开始滋生,对自身能力的怀疑,对天庭现状的焦虑,对那混沌魔头的忌惮,甚至是对天道不公的怨怼……心魔渐起。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神念将要被星晷同化反噬的刹那,他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温润无比的玉佩,忽然散发出一圈柔和而坚定的清辉。
这是其师,上一代巡天司主羽化前所赠,名为“守心”,内含一丝大罗金仙圆满的清明道韵,专守心神,抵御外魔。
清辉笼罩,如同给即将崩溃的堤坝注入了一道坚韧的力量。
云逸精神一振,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不再试图去理解每一个信息碎片,而是放空心神,将自身对“监察”、“推演”权柄的感悟,与星晷的核心灵性彻底交融。
他不再“看”那些杂乱的信息,而是去“感受”它们背后那无形的、推动一切的“势”。
渐渐地,在那无边无际的混乱洪流中,一些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脉络”开始显现。
它们并非具体的影像或声音,而是一种轨迹,一种趋向。
他“看”到,那源自黑悟空及其魔庭的魔气,并非一味地破坏与毁灭,而是在以一种霸道而有序的方式,侵蚀、改造着所到之处的规则,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并非只想染黑,而是要重塑水的性质。
其核心,是“混沌”与“寂灭”,带着一种终结旧有、开辟(或者说归于)新秩序的意志。
他“看”到,天庭与佛门的应对,虽看似积极,却总慢了一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干扰,难以形成有效合力。
这股干扰,部分来自星斗紊乱,部分来自魔气对天机的混淆,但更深层,似乎还有一种……来自三界内部某些既得利益者的……怠惰与掣肘?
他“看”到,那来自混沌深处的恶意,如同冰冷的阴影,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其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黑悟空,而是……整个三界现有的格局?
它与黑悟空的混沌,同源却又迥异,更加古老,更加漠然,带着一种纯粹的“吞噬”与“回归”本能。
他还“看”到,在那纷繁复杂的因果线中,有几条极其隐晦、却至关重要的“线”,连接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与事件,似乎预示着更大的变数……
这些“脉络”彼此交织、碰撞、影响,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正在剧烈演变的“天道棋局”。
而黑悟空的崛起,魔庭的建立,仅仅是这棋局中一个格外醒目、搅动风云的棋子,而非全部。
“总纲……”
云逸心中明悟。
他并未看清所有细节,也不可能看清。
但他触摸到了推动当前三界剧变的、那几条最根本的“势”。
混乱是表象,其下是旧秩序的松动与新秩序的挣扎孕育,是内外部压力的共同作用,是无数因果纠缠下的必然爆发。
就在他触摸到这一丝“总纲”的瞬间,星晷核心处,那缕被炼化的混沌气猛地一震,与周天星力达成了一种玄妙的、暂时的平衡。
晷盘之上,星轨与混沌气流的运转陡然变得流畅而深邃,散发出一种圆融无瑕的意蕴。
星晷,在这一刻,真正“圆满”!
不再仅仅是观测的工具,而是成为了能模糊推演天道大势的异宝!
云逸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疲惫与痛苦,而是无尽的震撼与一丝了然的清明。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虚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得窥了天道在此刻显现的一角总纲!
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已远超之前盲人摸象般的观测。
他立刻意识到,黑悟空及其魔庭,虽是心腹大患,但或许并非最终的劫难。
那来自混沌深处的阴影,以及三界内部盘根错节的隐患,可能更加可怕。
“必须立刻禀明玉帝……”
他强撑着站起身,正欲离开,目光扫过星晷晷盘,忽然定格在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因果线上。
那条线,隐隐指向下界,指向……花果山?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来不及细思,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这次推演,消耗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方才所悟深深印入心底,快步向殿外走去。
三界风云,因他此番窥得的一丝天机总纲,或将迎来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