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中部的废弃哨塔,只剩半截断墙,风穿过塔洞,发出呜呜的响。
墨屠踩着碎砖爬上去时,日头刚过正午,断墙阴影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血婆子背对着他,正用指甲逗弄着竹筒里的血蜈。
她身边站着个瘸腿的汉子,头发稀疏得像块破毡,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想必是“秃鹫”。
另一边缩着个瘦猴似的男人,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眼神疯疯癫癫。
见墨屠上来,突然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是“疯刀”。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墨屠的心沉了沉,脚步骤然停在断墙下。
这就是血婆子召集的人手?秃鹫瘸着腿,疯刀看起来半疯不癫,加起来不过三人,连叶柔召出的骷髅兵都未必敌得过。
他攥着锈铁剑的手紧了紧,一股气从脚底往上涌,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怎么?嫌人少?”血婆子转过身,毒眼扫过他的脸,嘴角勾着抹嘲讽。
“墨屠,你以为恨土城的人,还能剩下多少?能来这儿的,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
秃鹫往地上啐了口浓痰,瓮声瓮气地说:“要不是听血婆子说有大好处,老子才不来这鬼地方。”
他拍了拍腰间的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沉甸甸的,“要是骗老子,这袋‘好东西’就送你尝尝。”
疯刀突然蹦起来,举着短刀在断墙上划拉:“杀!杀土城的人!把他们的肉割下来喂狗!”
墨屠看着这两个货色,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漫上来。
他靠在断墙上,望着远处土城的方向,声音发哑:“就咱们几个……不够。”
血婆子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觉得,咱们这些人,比荒骨平原的势力如何?”墨屠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丝自嘲。
血婆子的脸色微变,秃鹫和疯刀也安静下来。
荒骨平原的势力,是黑风岭外围最凶的一股,据说有上百号人,个个手里沾着人命。
去年还差点攻破土城的东门。
“咱们……自然是不如的。”血婆子的声音低了些。
墨屠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寒意:“前些天,荒骨平原那伙人,被土城的人全军覆没了。”
“什么?”秃鹫猛地站直身体,瘸腿都忘了疼,“不可能!他们那么多人……”
“林萧带的头,”墨屠打断他,指尖在锈铁剑的血纹上摩挲,“还有那个会召火鸟的女人,那个能唤骷髅的丫头,弓箭跟长了眼似的……”
“别说上百号人,再来一倍,也不够他们杀的。”
断墙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呜咽。
疯刀脸上的疯劲褪去,露出点惧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秃鹫的脸色也白了,攥着麻袋的手微微发抖。
“所以,”墨屠的目光扫过三人,“就凭咱们,冲上去就是送死。
得找更厉害的帮手,厉害到……能让林萧他们挡不住。”
血婆子沉默了许久,毒眼在断墙上扫来扫去,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深渊恶魔。”
“嘶——”秃鹫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坐倒在地,“你疯了?那是能随便碰的?”
疯刀也不笑了,连连摇头:“恶魔……会吃人的……”
墨屠的心脏猛地一跳。
深渊恶魔,是黑风岭最古老的传说,据说被困在黑风岭地底的深渊里,以怨气和血肉为食,力量无穷,却被上古符咒封印着,轻易出不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墨屠低声道,眼底却燃起点火苗,“就算请出来了,事后咱们怎么收场?”
“不用收场。”血婆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只要让他们帮咱们毁了土城,把城里所有人都丢给他们当血食,够他们啃上半月的。”
她顿了顿,指尖敲着竹筒:“而且,深渊的封印没那么容易破,没有咱们帮忙,他们冲不出来。
咱们给他们开条缝,送够血食,他们自然乐意跟咱们做这笔交易。”
秃鹫咽了口唾沫:“可……可怎么请他们出来?那封印……”
“我知道封印的薄弱点,在黑风岭最深处的‘蚀心潭’。”血婆子道,“那里的潭水连着深渊,封印力量最弱。
但要打开个缺口,得用三样东西。”
她伸出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第一,需要大量的活物精血,越多越好,最好是活人,能让深渊里的恶魔闻到味,主动撞封印。”
“第二,得有怨气极重的东西当引子,墨屠手里那半块骨源碎骨正好,够腥够邪,能勾起恶魔的凶性。”
“第三,”血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需要‘血祭符’,用咱们四个人的心头血画的符,贴在潭边的封印石上,能暂时撕开个口子。”
秃鹫的脸都绿了:“心头血?那得耗掉半条命!”
“舍不得命,还想报仇?”血婆子斜了他一眼,“要么现在滚回你的窝,等着被土城的人清剿。
要么就跟着干,事成之后,土城的财宝随便你拿。”
疯刀咬着牙,突然举着短刀喊:“干!只要能杀土城的人,放血也行!”
秃鹫犹豫了半天,摸了摸腰间的麻袋,最终狠狠一跺脚:“干了!老子这条瘸腿,早就该死了,死前拉着土城的人垫背,值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墨屠身上。
墨屠深吸一口气,后背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那是被林萧的剑震的。
他想起蚀骨崖顶的金光,想起老乞丐死不瞑目的脸,想起乱葬岗那口冰冷的棺材。
“什么时候动手?”他问,声音里没了犹豫。
“三天后,月圆夜。”血婆子收起竹筒,“这三天,秃鹫去抓些活物,越多越好,牲口也行,活人更好。
疯刀去蚀心潭附近探路,看看有没有土城的人巡逻。
墨屠,你把那碎骨的邪气养得再烈些,别到时候引不起恶魔的兴趣。”
她最后看了眼土城的方向,毒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三天后,蚀心潭边见。
让土城的人……尝尝被恶魔啃噬的滋味。”
风卷起断墙下的尘土,迷了人的眼。
墨屠握紧锈铁剑,转身往哨塔下走。
他不知道请出深渊恶魔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报仇的那天。
但他知道,这条路已经走到头了,只能往前,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断墙上传来秃鹫和疯刀的争吵声,夹杂着血婆子的呵斥。
墨屠没回头,脚步匆匆,像要把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甩在身后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