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镇,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无声地匍匐在黑暗之中。
没有光,一丝光亮也无,所有的屋舍都被厚厚的黑灰覆盖,像是被一场永无止境的丧尸笼罩。
顾一白踏入镇口的那一刻,心口猛地一寒。
那枚隐藏在他血肉之中的“薪引”印记,此刻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一块冰冷的烙铁,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不适。
他知道,这里绝非寻常之地。
“小心。”他低声提醒身后的阿朵。
阿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蹲下身子,从腰间取出一只通体银白的蛊虫。
这只银蛊,是她与生俱来的伴生蛊,拥有着感知地脉、探查阴气的奇异能力。
银蛊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地面。
刹那间,原本银光闪闪的蛊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剧毒侵染一般。
阿朵脸色一变,猛然抽回手,指尖都变得乌黑。
她迅速抬起手,用沾满灰尘的手指在地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但每一笔都显得格外精准,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
很快,一幅简陋但却清晰的地下结构图,便呈现在顾一白面前。
那是一座倒悬的炉鼎,巨大的鼎口朝下,扎根于地底深处。
炉鼎的中心,悬浮着三百六十五缕残魂,每一缕残魂都被赤红的火链缠绕,痛苦地扭曲着。
“怨炉。”阿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一白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那幅图。
他能感觉到,那些残魂之中,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怨恨和不甘,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就在这时,一块锈迹斑斑的秤盘突然从地面浮起,一个虚幻的身影缓缓地在秤盘之上显现。
那身影是一个老妪,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正是那在边市黑市中与顾一白有过一面之缘的鉴器师——铁秤婆。
“年轻人,不要碰那座炉子。”铁秤婆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火不烧尽,债不消。大蛊师早就把愿债转给了阴炉,那些代薪者不死不散,他们成了火的‘长明油’。”
她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顾一白的心口:“你那‘引’,是钥匙,也是锁——开炉的人,也会被炉吞。”
顾一白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铁秤婆所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那座“怨炉”,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旦开启,便会将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找到解决“薪引”隐患的办法,否则,他终将被这邪恶的力量所吞噬。
与此同时,在灰镇外的一口枯井之中,罗淑英正小心翼翼地藏身其中。
她脸色苍白,眼神阴鸷,正通过一只被她以蛊丝操控的灰鸦,窥视着镇中的一切。
“怨炉……果然在这里。”罗淑英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她从怀中取出一片残破的符箓,那是当年大蛊师用来控制代薪者的“代薪符”残片。
她咬破自己的指尖,用鲜血在符箓之上飞快地书写着新的咒语。
“只要能够引动怨炉的共鸣,我就能够将那些残魂的力量据为己有。到时候,整个清源村,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
就在她即将完成咒语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咽喉一凉。
她猛然抬头,只见一根细如发丝的银色蛊丝,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她的脖颈。
阿朵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银蛊在她眼前缓缓裂开,露出了半块焦黑的木头。
“你当年烧的人,名字还在你指甲缝里。”阿朵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罗淑英脸色惨白,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那根银色的蛊丝,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地从镇北的一间老屋之中走出。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的头发如雪一般洁白,手中提着一只古老的青铜铃。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顾一白,她的脚步很慢,但却显得异常坚定。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吴九娘。”顾一白认出了她,她是火脉下游“灰镇”的守魂婆,一个寡言如石的老人。
吴九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青铜铃递向顾一白。
那只铃铛看起来十分古老,表面布满了铜锈,散发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
顾一白接过铃铛,仔细地观察着。
他发现,铃铛的内部,竟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为清源村“代薪”的亡魂。
他缓缓地转动铃铛,寻找着自己想要找到的名字。
终于,他在铃铛的最底一行,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顾长生,丙午年三月十七,代薪者首名。
“每年三月十七,铃会自己响。”吴九娘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三百六十五个魂,等一个能替他们说‘不’的人。”
顾一白握紧了手中的铃铛,他能感觉到,这只铃铛之中,蕴含着三百六十五个亡魂的怨恨和期盼。
他们渴望解脱,渴望自由,渴望一个能够为他们伸张正义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吴九娘:“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吴九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缓缓地走回了老屋。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顾一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青铜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灵魂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一场关乎生死,关乎命运的决战。
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断剑“薪断”,那锈迹斑斑的剑身,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能感觉到,这把剑也在颤抖,它在渴望着战斗,渴望着鲜血。
他深吸一口气,将断剑对准手中的青铜铃,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顾一白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骤然紧绷,他高举断剑“薪断”,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那承载着三百六十五条亡魂的青铜铃,狠狠劈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灰镇死寂的夜空。
青铜铃四分五裂,无数细小的碎片四散飞溅,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那是“怨炉”在咆哮,是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怨恨,在寻找宣泄的出口。
紧接着,无数凄厉的哭嚎声,如同潮水般涌出。
那是三百六十五个代薪者的亡魂,他们在绝望地嘶吼,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整个灰镇,都笼罩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漫天鬼哭之中,一道巨大的火链虚影,缓缓从地底升腾而起。
那火链通体赤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灼热。
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什么九环相连,而是三百六十五环首尾相接,如同一条燃烧的火蛇,贪婪地吞噬着自己的尾巴。
火链缓缓升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最终,指向了远方——清源村的方向。
阿朵猛然抬头,原本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它要去找……下一个‘薪引’。”
顾一白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那火链之中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一旦被它缠上,恐怕就连神仙也难以逃脱。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断剑“薪断”,”话音未落,他却猛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小道士,小心!”
一道虚弱而又愤怒的声音,突然在顾一白的耳边炸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便猛地从地底裂缝中冲出,直扑顾一白而来。
那是……怒哥!
那只桀骜不驯的小鸡精,此刻身躯几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他拼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燃烧着火焰的爪子,狠狠地拍向了顾一白的心口。
地动山摇!
顾一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几乎透明的影子就从地底裂缝中猛地窜出,直扑他而来。
那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劲儿。
是怒哥!
那只桀骜不驯的小鸡精,现在却虚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散的烟。
“小道士,小心!”怒哥的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狠劲儿,像是在宣泄某种不甘。
他燃烧着火焰的爪子,狠狠地拍向顾一白的心口,那一瞬间,顾一白仿佛看到了一团即将熄灭的火苗,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后的燃烧。
“老子最后一点火,给你点一把‘反愿火’!”怒哥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铁片,刺耳又令人心悸。
火核入体!
顾一白只觉得心口一阵灼热,那“薪引”印记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
紧接着,黑色褪去,转为耀眼的银色,一道逆行的火焰,如同一条银色的小蛇,沿着他的血脉游走,直指怨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