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白盘膝而坐,心口处的“薪引”印记如同一条贪婪的青蛇,沿着他的经脉游走,仿佛在蚕食他的内心。
那股青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每一次闪烁都如同一把尖刀,刺痛着他的灵魂。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至于掌心的血都渗透了出来。
就在这时,阿朵突然扑了上来,她的动作迅捷而坚定,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她的眉心绽放出一朵怒放的银花,银色的光芒如同月光下的流水,温柔而又强大。
她的银丝如同细密的网,瞬间缠绕住顾一白的四肢百骸,一根细丝直探心脉,似乎在与那青血争斗。
她双目泛银,声音低沉而坚定:“它在改你的念头……让你觉得‘该烧’。”
顾一白的眉头紧锁,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口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控制他的意志。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但阿朵的银丝却像一道屏障,保护着他不受那股青色邪气的侵害。
银丝与青血交缠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轻响,如同真蛊之力与愿种邪念的激烈交锋。
“愿种最毒……它不强迫,它让你‘自愿’。”铁秤婆残念的声音几近消散,但依旧清晰地传入顾一白的耳中。
她从一块锈秤盘的碎片中缓缓浮现,如同一道淡淡的幽影。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秘密:“你越恨大蛊师,就越想替那些人报仇——可报仇,就是它要的薪。”她指着顾一白,声音微微颤抖:“你现在的愿,是‘讨债’,但它会慢慢变成‘替烧’。”
顾一白的面色愈发严峻,他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这股青色邪气侵蚀,但阿朵的银丝却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聆听铁秤婆的话,逐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愿种并不直接伤害人,而是通过控制人的意志,让他们自愿走上一条不归路。
然而,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际,罗淑英悄然出现在废墟的断墙后,手中握着一块“代薪符”的残片。
符片微微发烫,仿佛感受到了原种的存在。
她的眼中贪婪之色暴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愿种未成,若我能先吞其血,炼成‘愿甲’,便可号令所有代薪残魂!”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将符片轻轻触地,试图引动地下的青血入体。
不料,就在她即将成功之时,一阵凄厉的哨声突然响起,如同夜风中的鬼哭狼嚎。
这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刺耳无比。
柳三更的残魂自半截火哨中冲出,残火如鞭,迅猛地抽向罗淑英的面门。
她惨叫一声,半边脸颊瞬间被焚成焦黑,那块“代薪符”也被残火焚毁,化为灰烬。
她怒视着哨音的来源,却发现火哨已经滚到了顾一白的脚边。
顾一白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他指尖夹着一滴青血,那滴血中隐约有火纹流转,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
他轻轻吹动指尖,那滴青血如同一颗脆弱的泡泡,缓缓破裂,落到了焦土上。
那滴血在触地的瞬间,竟在焦土上缓缓凝成两个字:“我不愿。”
顾一白的心底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涌动,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四周的废墟。
他的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坚定,也有对过去的复杂情感。
他低声喃喃:“愿已缠魂,但火,不会轻易熄灭。”
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轰鸣,如同远古的沉睡巨兽终于苏醒。
而在这片废墟之上,一股无形的波动正在悄然扩散,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在酝酿……地底的轰鸣如同闷雷般滚过,震得人耳膜发麻。
那滴落在焦土上的血字“我不愿”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忌,一股青色的逆流瞬间自地底涌起,如同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毒蛇,朝着顾一白的心口疯狂涌去。
紧接着,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白衣胜雪,却被跳动的火焰染上了妖异的红。
他的眉眼依稀能辨认出顾一白的轮廓,但却更加年轻,更加…疯狂。
那少年,赫然是顾长生!
顾长生缓缓抬手,指尖冰凉,划过顾一白的脸颊,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弟弟,你不烧,谁来替他们烧?”他的声音轻柔,却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蛊惑,直击灵魂。
在顾长生身后,一座无形的石碑缓缓浮现,带着岁月的沧桑和死亡的压抑。
石碑通体黝黑,没有任何文字,却有着三百六十五个指印,深深嵌入碑面,像是无数冤魂的控诉,又像是无尽燃烧的痕迹。
顾一白紧紧握住手中的断剑残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抬头,直视着顾长生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立碑的不是死人……是你们这些,不肯死的鬼。”
顾一白立于虚影碑前,心口“薪引”印记青黑交缠。
他忽而冷笑,抬手,竟将那断剑……
“好小子,有点意思!”
顾一白站在那巨大的虚影碑前,胸口那青黑交缠的“薪引”印记,像是活物般蠕动,看得人一阵阵发毛。
他忽而咧嘴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决绝,一丝疯狂。
只见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那丑陋的烙印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他毫不犹豫,抬起手中的断剑残柄,狠狠地在烙印周围的皮肤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顺着残柄流向剑身。
“你们要的是‘愿替’的人?那我偏不做!”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鲜血顺着残柄流向剑身,竟然与剑身上原本流转的青色血液产生了剧烈的排斥。
断剑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仿佛在痛苦地挣扎,又仿佛在愤怒地咆哮。
他的血,正在拒绝“被燃”!
“呵,还挺有脾气。”顾一白冷笑一声,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兴奋。
他要的就是这种排斥,这种反抗。
与此同时,阿朵盘膝坐在虚影碑的侧面,她面色平静,眉心那朵银色的花朵完全绽放,无数细如发丝的银色丝线如雨般垂落,悄无声息地没入地底。
片刻之后,地面开始微微颤动,紧接着,一道道模糊的人影自土中缓缓浮现。
那些人影,全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之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他们的面容痛苦扭曲,仿佛正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阿朵的声音低沉而古老,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那是只有蛊师才能听懂的蛊语,充满了神秘和力量。
“你们的债,有人在还。你们的火,不必再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虚影的耳中。
那些原本麻木不仁的人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滴浑浊的泪水,自一个虚影的眼中缓缓滑落。
这是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代薪者说“停”。
“不烧白烧?呸!老子不认!”
就在这时,一道狂傲的声音自地底深处传来,紧接着,一缕燃烧着的火丝猛地冲出地面,缠绕在一个残破的火锤之上。
那是怒哥的残魂!
“老子不认什么执火者!老子只认不烧白烧的主!”怒哥怒吼着,挥舞着残破的火锤,狠狠地砸向虚影碑的基座。
“轰!”
一声巨响,火锤炸裂,其中蕴含的最后一丝火核也随之爆开。
一道细小的影火种逆流而上,如同离弦之箭般,注入顾一白手中的断剑之中。
断剑发出一阵嗡鸣,剑身上燃起银黑交错的火焰。
那火焰忽明忽暗,跳跃不定,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反愿火,成!
“薪律终问……断者何名?!”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起,陈九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浑身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最后一块火碑残片狠狠地撞去。
“砰!”
火碑残片应声而碎,化为无数粉末。
地脉深处传来一阵轰鸣,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一道古老而沧桑的火语自地心深处升起,响彻整个空间。
“愿不息,火不灭;愿若断,火自熄。”
顾一白手持燃烧着反愿火的断剑,一步步走向那巨大的虚影碑。
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焦土都会微微颤抖,仿佛在畏惧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力量。
那虚影碑仿佛也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碑面上那些指印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无数冤魂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他走到虚影碑前,猛地跃起,将手中的断剑高高举起,剑尖直指碑心。
他怒吼着,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手中的断剑之中。
“我的命……”
就在这时,远方山道上,一名背着药篓的少女缓步走来,山风吹拂着她的衣角,也吹动了她发间的银色小花。
那朵银花,正随风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