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火灰……这是百年来被献祭的孩子们……他们的骨头,化成了引子……”
与此同时,村口的议事台上,白七娘拄着拐杖,踉跄着走了进来。
她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刚从哪个荒郊野岭里爬出来。
“都给我住手!”她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看向她。
白七娘走到议事台中央,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重重地摔在地上。
“看看这是什么!”
这块石头其貌不扬,黑黢黢的,毫不起眼。
但老一辈的村民却一眼认了出来,这正是当年药仙教“育蛊坛”的基石!
白七娘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涂抹在黑石之上。
顿时,黑石之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母不亡,则子不断;火不熄,则律不散。”
白七娘发出凄厉的冷笑,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你们以为毁了钟就完了?太天真了!钟母早就把自己的命,缝进了每一句‘娘给你暖手’里。现在,是万家灯火在养她!”
议事台上顿时一片哗然,村民们惊恐地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阿朵听到消息,立刻赶到议事台。
她看着地上的黑石,眼神冰冷。
“暂停灶祭新规,改行冷灶三日!”她冷冷地说道。
“冷灶三日?那我们吃什么?”
“不烧火,那我们晚上怎么办?”
“这不行!一天不烧火,日子都过不下去!”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怨声载道。
在他们看来,灶火是生活的基础,是温暖的来源,没有了灶火,日子还怎么过?
阿朵没有理会村民们的抱怨,转身离开了议事台。
她知道,要改变村民们的想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亲自来到各村,在每户人家的门前,都留下了一片用锻魂铁打造的薄片。
铁片上刻着一行小字:“你们怕黑,不是因为没火,是因为忘了——怎么和身边的人互相取暖。”
葛兰是村里最先理解阿朵意图的人之一。
她带头砸碎了自家的灶台,组织孩子们围坐在村口的空地上,讲故事,唱歌,驱散寒冷。
一开始,孩子们并不习惯,他们哭闹着要回家,要烧火。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没有了灶火,他们可以聚在一起,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第三天晚上,南岭七个村庄的篝火都熄灭了。
黑暗中,只有零星的星光,照亮着村民们紧紧相依的身影。
虽然寒冷,但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温暖。
然而,就在人们逐渐适应了冷灶的生活时,地底深处,一个邪恶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吴龙的残魂蜷缩在黑暗的裂缝中,借着哭火的余烬,苟延残喘。
他感应到了钟母复苏的气息,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渴望。
吴龙用尽最后的妖识,发出了一道充满蛊惑的毒念,顺着地下的水脉,渗入了小满的梦境之中。
“你想不想见真的娘?只要你答应让她住进你心里……我就告诉她你的声音……”
当夜,小女孩梦游般地来到了村头的废井边。
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我愿意当她的嘴……”
黎明前,阿朵忽然察觉到,一直温顺的怒哥,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它双爪不停地刨着地面,青金色的火焰,直冲井口。
黎明前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南岭的山坳里。
阿朵敏锐地捕捉到怒哥那异乎寻常的焦躁。
这只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小鸡精,此刻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双爪疯狂地刨着地面,坚硬的泥土被它抓出道道血痕。
青金色的火焰,不再温驯地环绕周身,而是像一条条愤怒的火蛇,直冲向村头的废井井口。
阿朵心头一凛,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电,直追怒哥而去。
废井边,小满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然而,与她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是,此刻她双眼泛着妖异的金光,原本稚嫩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说,你不敢杀我,因为你也是她选中的女儿。”小满的声音空灵而飘渺,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阿朵的脑海中响起。
话音未落,井底骤然爆发出万千妇女齐唱摇篮曲的恐怖声浪。
那声音温柔而慈祥,却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仿佛无数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
声浪如潮水般涌来,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连七柱残基都发出了细微的共鸣。
怒哥彻底暴怒了!
它猛地振翅,金色的火焰瞬间膨胀数倍,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它昂起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啸,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它体内喷薄而出。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竟然口吐人言,声音稚嫩而尖锐,充满了对小满的厌恶:“闭嘴!她是我主人的娘——不是你的容器!”
阿朵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心中警铃大作。
怒哥的反常,小满的笑容,井底的歌声……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场无法预知的危机。
她知道,必须立刻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然而,就在阿朵准备出手之际,白七娘却病卧茅屋,自知命不久矣。
她唤来阿朵,取出一支乌木发簪……
南岭的夜,总是比别处更沉、更黑。
白七娘那间漏风的茅屋里,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
阿朵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斜靠在破旧的床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你来了……”白七娘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老婆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阿朵走到床边,默默地看着她。
这个曾经疯癫、偏执的巫妪,此刻却出奇的平静,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都像是岁月的刻刀,雕琢着她饱经风霜的一生。
白七娘伸出枯瘦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物件,递给阿朵。
“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她吃力地打开油纸,露出一支乌黑的木簪,簪头雕着半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只是那凤凰的眼睛,却空洞而绝望,“当年,她不愿……不愿继任什么劳什子圣女,就用这东西……刺穿了自己的心……”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点鲜红的血沫,溅落在木簪之上,更添了几分触目惊心。
“真正的……终结……”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越来越弱,“不是杀人……是让‘神’……没人再信……”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一歪,没了声息。
阿朵默默地接过那支断命簪,入手冰凉,仿佛握住了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那半只凤凰,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凄凉。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洒向南岭大地的时候,阿朵已经站在了祖祠的废墟之上。
这里曾经是钟母信仰的中心,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以及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韩十三带着七个村子的孩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井边,孩子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不明白,阿朵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个充满着不祥气息的地方。
“把这支簪子,插进去。”阿朵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她将手中的断命簪,缓缓地插入井边的地缝之中。
那乌黑的木簪,与干裂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了这片土地深处隐藏的秘密。
随后,她划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滴鲜红的精血,滴落在断命簪之上。
精血迅速渗入泥土之中,仿佛激活了某种沉睡的力量。
霎时间,地底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钟鸣声。
但这一次,钟声不再是浑厚而庄严,而是破碎不堪,充满了痛苦与哀嚎,仿佛无数女子的灵魂,被囚禁在这口古井之中,永世不得安宁。
“不要拔!我们只想做个娘!”
“求求你……让我们爱我们的孩子……”
“我们不想死……我们只是想……有个家……”
那些声音,如泣如诉,声嘶力竭,在空气中回荡,震得人心神俱裂。
小满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痛苦地哭喊着:“我能听见她们……她们好想爱孩子……她们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阿朵蹲下身子,轻轻地抱住她,
“可她们爱的方式,是吃掉新的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对。”
就在这时,柳三更拄着盲杖,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用不知名的兽骨制成的骨笛,笛身乌黑发亮,散发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是时候了……”他喃喃自语着,将骨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奏起来。
那是一段失传已久的曲调,名叫“绝嗣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