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道:
“要变天了……”
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转过身,朝着房间走去,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的孤独。
身后,忆名柱上,那个男孩用指甲刻下的字迹,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
“救我……我是顾昭……别让他们再抽我的梦……”
深夜,南岭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当夜,暴雨倾盆。
怒哥巡护归来,他看到了……
骤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怒哥顶着风雨巡视归来,翎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借着微弱的光亮,它看到葛兰正对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神情专注地描画着什么。
那古怪扭曲的线条,分明是只有西岭挑尸人才懂的“引魂路图”!
“葛兰,你在做什么!”怒哥低吼一声,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落,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葛兰头也不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怎么找到关押顾昭的地方了……但我需要一件东西……”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怒哥,“你愿意割下一缕凤种真羽,换一次进入‘梦井’的机会吗?”
怒哥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葛兰,仿佛要看穿她灵魂深处。
“梦井”?
那是窃梦者的禁地!
怒哥内心挣扎着,最终,它发出一声悲鸣,毫不犹豫地拔下尾端最鲜艳的一根赤羽,投入葛兰身前的火盆。
赤羽入火,瞬间腾起一道血色火焰,映红了葛兰苍白的脸庞。
铜镜之中,景象陡变,一座深埋地底的环形殿宇赫然出现。
殿顶悬挂着三百六十盏惨白的人皮灯笼,每一盏都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一个被销籍的名字。
灯笼摇曳,阴风阵阵,宛如地狱景象。
最中央那盏灯笼,摇曳的火光下,两个字显得格外刺眼:阿朵。
“原来如此……”葛兰喃喃自语。
怒哥盯着铜镜里那三百六十盏人皮灯笼,每一盏都像是地狱里伸出的手,要将人的灵魂拽入无尽的黑暗。
他胸腔里憋着一股火,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这吃人的地方夷为平地。
葛兰的举动却让他一愣。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
又或者说,是疯狂?
“你疯了!那是窃梦者的禁地!你知道里面有多危险吗!”怒哥压低声音吼道,生怕惊动了什么。
葛兰没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决绝。
怒哥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知道,葛兰是为了救顾昭,为了救那些被困在梦魇里的人。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闭上眼睛。
“好,我给你!”
他猛地拔下尾端最鲜艳的一根赤羽,投入葛兰身前的火盆。
那是他的凤种真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赤羽入火,瞬间腾起一道血色火焰,映红了葛兰苍白的脸庞。
铜镜之中,景象陡变。
西岭地腹,阴暗潮湿。
赵九斤带着两个抬棺人,紧紧跟在怒哥身后。
怒哥的背上,插着那根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凤羽,像一盏指路明灯,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他们沿着葛兰在“引魂路图”上标注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前进。
四周都是倒悬的钟乳石,石尖滴落着黑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抬棺人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赵九斤脸色阴沉地解释道:“这是‘声渣’,是被榨干名字者的残念。”
只见那些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竟然迅速地凝聚成一个个微型的人形。
那些人形发出凄厉的嘶吼,挣扎着,扭曲着,片刻之后,便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那嘶吼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毛骨悚然。
怒哥加快了脚步,它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终于,他们来到了环形殿外。
只见一条长长的石阶,由无数的碎牙铺就,通往殿门。
每踏一步,耳边便响起一声哀求,一声惨叫,一声绝望的叹息。
那是被敲碎的牙齿主人的声音,在无声地控诉着窃梦者的罪行。
“这…这简直是人间地狱!”一个抬棺人再也忍不住,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九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吼道:“闭嘴!不想死就给我起来!”
殿门前,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袍,脸上布满了褶皱,像一张干枯的树皮。
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一盏惨白的灯笼。
灯笼里没有光,只有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尖叫。
怒哥的瞳孔骤然收缩。
白婆婆!
他认出了这个老妪,她是梦井的守灯人,也是窃梦者的傀儡。
“让我来!”怒哥低吼一声,就要冲上去。
葛兰却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
葛兰走到白婆婆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她从怀里拿出一束枯萎的草,递给白婆婆。
“这是……”怒哥疑惑地看着葛兰。
“夜哭草。”葛兰低声说道,“柳七婆说过,这种草只生长于产房血土之上,是唯一能唤醒‘失声者记忆’的信物。”
白婆婆浑浊的眼睛,突然颤抖了一下。
她伸出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束夜哭草。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夜哭草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触电一般。
她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黑色的血泪。
“囡囡……你也来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她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葛兰,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灯油是魂膏,灯芯是舌筋……烧得越旺,我们越痛……”她指着殿后一扇紧闭的暗门,声音充满了痛苦。
葛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我们走!”
怒哥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暗门。
暗门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殿宇。
殿顶悬挂着三百六十盏惨白的人皮灯笼,每一盏都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一个被销籍的名字。
灯笼摇曳,阴风阵阵,宛如地狱景象。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些…这些都是人皮!”一个抬棺人惊恐地叫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赵九斤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虽然是西岭的挑尸人,见惯了死人,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怒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皮灯笼,发现每一盏灯笼的内部,都封存着一颗跳动的微型心脏。
那些心脏连接着地下的铜网,发出微弱的跳动声,与整个殿宇的呼吸融为一体。
“这些心脏…这些心脏……”葛兰喃喃自语,仿佛发现了什么。
怒哥闭上眼睛,用凤种真火感应着那些心脏的跳动频率。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是《归音志》!这些心脏的跳动节奏,竟然与《归音志》名录完全同步!”
《归音志》,是窃梦者用来记录被剥夺声音者的名录,也是他们控制这些“活烛”的工具。
赵九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突然想起村里那些“夭折”的孩子,那些被窃梦者带走的孩子。
“他们…他们根本没死!他们只是被抽走了身影,做成了‘火烛’!”他悲愤地吼道,声音嘶哑而绝望。
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一盏人皮灯笼,狠狠地砸在地上。
灯笼破碎,灯焰骤熄。
空中,却浮现出一段影像。
那是一名身穿玄袍的“言诏使”,站在高台上,对着一群跪在地上的人,宣读着法令。
“凡无诏赐名者,皆为虚妄!”
那声音冰冷而残酷,仿佛来自地狱的判决。
“这些狗娘养的!”赵九斤怒吼一声,挥舞着拳头,想要砸碎更多的灯笼。
“别冲动!”葛兰连忙阻止他,“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顾昭,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正当众人准备毁掉这些灯笼,离开这里的时候,殿顶的机关突然启动了。
三百六十盏人皮灯笼,齐齐转向,灯笼里的人脸,死死地盯着他们。
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殿宇。
灯笼里射出猩红的光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牢牢地困在其中。
“不好!我们中计了!”怒哥惊呼一声,连忙张开翅膀,想要冲破光网。
然而,那光网却坚韧无比,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危急时刻,葛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猛地撕开。
无数细小的粉末,从布包里飞散而出,飘向空中。
“这是什么?”怒哥疑惑地问道。
“音茧粉末。”葛兰低声说道,“我事先采集的,可以模仿‘忆名柱’的共鸣频率。”
她闭上眼睛,开始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咒语。
那是南岭村民代代相传的“归音咒”,可以唤醒沉睡的声音。
怒哥瞬间明白了葛兰的意图。
他深吸一口气,引动体内的凤种真火,将空中的音茧粉末点燃。
刹那间,整个殿宇都被血色的火焰所笼罩。
那些火焰,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汇聚成一个个古老的文字。
“我叫赵大妞!”
“我是李家三婶!”
那是南岭村民亲笔写下的祖先之名,是被窃梦者剥夺的声音,也是他们反抗的火焰。
这股“集体真声”冲击着灯阵的规则,导致部分灯笼内部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那些心脏,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力量,竟然开始膨胀,撕裂了包裹着它们的人皮。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殿宇内回荡。
那些被困多年的神魂,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人皮灯笼里释放出来,反噬着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