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奥布里书房带着那片至关重要的皮屑和“暗夜精灵凶手”的结论出来后,六个孩子和皮德聚集在王都一间由皮克斯工作室提供的安全屋内。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加沉重且令人不安的问题:如何将这一发现,告知那位最相关、也最痛苦的人——影歌老师。
“必须告知影歌。”艾莉丝在笔记本上写下结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是目前唯一能提供暗夜精灵内部信息,并可能识别出凶手的核心人物。但沟通方式必须极度谨慎,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皮德已经将皮屑样本进行了深度封存,他一边擦拭着分析仪的镜头,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情感冲击是必然的。但逻辑上,他是最优信息源。他的反应本身,也是一种数据。”他的话语冷静得近乎冷酷。
诺拉紧握着拳头,手心有些出汗。她想起了影歌老师那双总是隐藏在阴影里、如今盛满了冰冷杀意与深重悲恸的眼睛。要去揭开这个残酷的真相,她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我们必须去,”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但就像艾莉丝说的,要小心。我们一起去。”
最终决定,由诺拉、艾莉丝和皮德作为代表,前往影歌老师在王都的临时居所——一座位于贵族区边缘、被高大乔木环绕、异常安静的石塔。这是西尔维娅夫人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石塔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冷气息,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克莱尔老师并不在,想必是在王宫陪伴母亲或处理公务。影歌老师独自坐在一楼客厅的阴影里,没有点灯,仿佛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当诺拉他们轻轻敲开门时,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审视着他们,带着毫不掩饰的询问与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影歌老师……”诺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我们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关于……奥布里爷爷的案子。”
影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通道,示意他们进去。他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客厅里,只有壁炉里些许未燃尽的炭火发出微弱的光。影歌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留给孩子们一个冷硬而孤寂的背影。
诺拉看了一眼艾莉丝,艾莉丝点了点头,用尽可能清晰、简练、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陈述了他们的发现:维兹对书房特定区域的异常共鸣,皮德提取到的暗夜精灵皮屑,以及对其附着的、经过“编辑”的虚空能量的分析结论。
当“暗夜精灵”这个词从艾莉丝口中清晰吐出时,窗前那个背影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彻。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即使背对着他们,诺拉也能感受到那股瞬间爆发又被他强行压制的、混合着震惊、暴怒和某种更深层痛苦的剧烈情绪波动。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终于,影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簇在极寒深渊中燃烧的幽暗火焰,死死地盯住了皮德——这个带来了铁证的分析师。
“……证据。”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
皮德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从贴身工具包里取出那个密封的样本盒,打开,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片皮屑,递到影歌面前。同时,他的分析仪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能量频谱比对图。“皮屑来源,暗夜精灵男性。能量签名,独特变种虚空能量,具备高度隐匿特性。与奥布里遇刺现场残留的微观痕迹匹配度超过92%。”
影歌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诺拉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接过了那片皮屑。他凑到眼前,借助分析仪的光线,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作为一名顶尖的暗夜精灵刺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皮屑意味着什么——这绝非栽赃,这独特的角质层光泽和能量残留,是族内极高明潜行者的特征,无法伪造。
“族内……叛徒。”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滔天的杀意。
就在这时,皮德推了推他的护目镜,用他那种特有的、专注于逻辑而忽略情感的语气,提出了关键问题:“目标范围可以缩小。影歌先生,根据你的知识,暗夜精灵社会中,具备如此能力,且可能掌握或接触过这种变异虚空能量的个体,有哪些?近期,是否有此类高手异常失踪或行为诡秘的记录?”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影歌紧锁的心扉。
影歌的身体再次剧烈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看向皮德,而是穿透了墙壁,投向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记忆深处。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诺拉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影歌老师正在对抗某种巨大的内心风暴。
良久,就在诺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影歌用一种仿佛来自遥远地狱的、极其低沉而缓慢的语调,开口了。这一次,他的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也沉重得多:
“……有一个。”他顿了顿,仿佛这个名字重若千钧,“晚歌。我的……表弟。”
孩子们的心齐齐一跳!表弟!
影歌的目光变得空洞,陷入了回忆:“我们是孤儿……一起在阴影中长大。他的天赋……潜行的天赋,在我之上。”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过往的温情,但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淹没。“我来到学院后……他选择了不同的路。我们……失去了联系。很久了。”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如果族内有人能做到……并且愿意这么做……他的嫌疑,最大。”
晚歌!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安全屋内炸响。一个从未出现在他们认知中的、影歌老师的血亲,竟然成了头号嫌疑人!
皮德飞快地记录着,继续追问:“最后一次联系?可能的去向?”
影歌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刺客的冰冷与简洁:“断绝联系时,他提及过……追寻‘真正的虚无之力’。方向不明。线索,断了。”
虽然影歌提供的信息依旧有限,但“晚歌”这个名字,以及“追寻真正的虚无之力”这个方向,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它将模糊的“暗夜精灵凶手”,指向了一个具体的目标和动机!
诺拉看着影歌老师那仿佛又苍老了几分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们得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但这线索,却是以揭开影歌老师血淋淋的往事伤疤为代价的。
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前路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了。
诺拉的日记结尾:
“夜晚。影歌老师的石塔,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我们告诉影歌老师了。凶手是暗夜精灵,用了很坏的虚空能量。
老师他……好难过,好生气。他告诉我们,他有一个表弟,叫晚歌,潜行比他还厉害,但后来走了不同的路,想找什么‘真正的虚无之力’。
晚歌可能是凶手。是老师的亲人。
我看到老师说起晚歌时,眼神好复杂。有回忆,有痛苦。我们找到了线索,可是好像让老师更难受了。
晚歌在哪里?‘真正的虚无之力’又是什么?感觉事情变得更复杂,也更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