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右院的娱乐馆,今夜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璀璨迷离的光晕,与墙壁上嵌入式灯带流淌的暧昧光效交织,营造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
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雪茄、名贵香水、酒精以及各种精致食物的香气。
训练有素的佣人们穿着统一制服,托着放满香槟、红酒和各式鸡尾酒的托盘,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脸上挂着标准谦卑的微笑。
到场的人物非富即贵,皆是南城乃至周边地区有头有脸的角色。
有大腹便便、谈笑间决定着巨大地产项目的商人;
有衣着低调却气场不凡、言语谨慎的政界人士;
甚至还有一些眼神锐利、举止间带着些许江湖气的边缘人物。
男人女人都有,背地里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表面上都是为了利益。
他们彼此寒暄、推杯换盏。
然而,在那冠冕堂皇的客套与笑声之下,流动的是隐秘的信息交换、利益的勾连与无声的较量。
这就是莫冷凝一手打造的“社交”帝国缩影。
她本人便是这场盛宴绝对的女王。
一袭酒红色丝绒长裙,勾勒出依旧窈窕的身段,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又带着勾人的妩媚。
周旋于各位来宾之间,游刃有余。
在这种场合,年仅八岁、性子浮躁易惹事的南安霖通常是不被允许参加的。
他此刻正被保姆看着,在主楼的游戏房里玩着最新的电子游戏。
但心思早已飞到了外面的热闹上,觉得无聊透顶。
而十岁的南梦,则被精心打扮得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穿着白色的蕾丝公主裙,头发梳得简单,戴着小巧的珍珠发卡。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那架昂贵的白色三角钢琴前,在母亲的示意下,弹奏着难度不低的古典乐曲。
琴声流畅,技巧娴熟,赢得阵阵礼貌性的掌声。
漂亮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独自沉浸其中。
莫冷凝需要她展示南家“良好”的家教与品味,更需要她这幅乖巧美丽的模样,去满足某些宾客别样的“欣赏”眼光,为某些交易增添一抹微妙的注脚。
舞池边,莫冷凝正与一位掌管教育系统审批关键环节的刘处长低声交谈。
她巧笑嫣然,身体若有若无地贴近,纤长的手指优雅地端着酒杯。
“刘处,说起来,有件小事还想麻烦您呢。”
莫冷凝声音柔媚,眼波流转。
“家里前段时间啊,好心收养了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小姑娘挺乖巧的。”
“就是这身份嘛……空白,没户口没身份证的,黑户一个。”
“我这不想着,能不能就安排在金普斯,跟我们家孩子做个伴?手续方面……不知道好不好办?”
刘处长享受着美人的亲近,感受着周围羡慕的目光,脸上露出为难又意味深长的笑:
“莫夫人真是心善啊。不过这事儿……金普斯是国际学校,门槛高,规矩也严,这户籍问题确实是有点棘手……”
莫冷凝轻笑一声,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随即停下来又亲自给刘处长酒杯斟满,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刘处您神通广大,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您?”
“那孩子确实可怜,只要孩子能顺利入学,我们南家,还有我莫冷凝,必定铭记这份人情。”
她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暗示,身体语言更是将“交易”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刘处长心领神会,哈哈一笑,与莫冷凝碰了碰杯:
“莫夫人开口了,再难办的事,我也得想办法不是?放心,包在我身上!”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桩关乎云舒未来的交易,就在这谈笑风生与杯觥交错中,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
主楼游戏房里,南安霖打游戏打得腻烦了。
外面的音乐声、笑声不断传来,勾得他心痒难耐。
眼珠一转,趁着保姆去给他拿水果的间隙,溜出了游戏房。
不敢去热闹的娱乐馆,怕被母亲责骂。
百无聊赖之下,想起了后院那个总是阴沉沉的废物弟弟。
一种恶作剧、想要寻找优越感的念头冒了出来。
母亲答应让那个捡回来的小乞丐留下,正好去看看热闹。
他大摇大摆地溜达到后院小楼,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去。
客厅里,南安辰和云舒正并排坐在地毯上,中间摊开着一本彩色的图画书,旁边还放着写有“南安辰”和“云舒”字样的本子。
两人看得很专注,气氛安宁。
南安霖的闯入,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
“哟,原来我们家的‘废物小少爷’在这儿过家家呢?”
南安霖双手插兜,语气带着十足的嘲弄,目光扫过南安辰,最后落在穿着新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云舒身上。
撇撇嘴:“这就是那个捡来的小乞丐?收拾收拾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嘛,怎么?废物配小乞丐,倒是绝配啊!”
南安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冷冷地看向南安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寒。
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南安霖。
然而,还没等南安辰做出反应,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猛地站了起来,挡在了南安辰身前。
云舒的小脸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比她高不少的南安霖。
虽然害怕得小腿都在微微发抖,但她记得自己说过要保护少爷,不能让人骂他!
“你不许骂少爷!”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孩子气的愤怒:“少爷才不是废物!我也不是小乞丐!我有名字,我叫云舒!云是白云的云,舒是舒服的舒!”
她努力地想把自己刚刚学会的、最珍贵的名字说得清晰有力。
南安霖被这突如其来的顶撞弄愣了一下,随即感到极大的羞辱。
一个捡来的小乞丐,居然敢反驳他?
“云舒?呵,什么破名字!”
南安霖恼羞成怒,上前一步,猛地推了云舒一把:“小乞丐就是小乞丐!还敢顶嘴?滚开!”
云舒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身后的南安辰及时扶住。
南安辰将云舒护到身后,终于开口。
“南安霖,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你再闹下去,我不介意让母亲听见。”
“惊扰了前院的宴会,不知道母亲是会更生气我,还是更生气你这个‘受宠’的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后院惹事?”
看着南安霖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平静地说:“反正挨打受罚,我早就习惯了。你呢?”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南安霖的软肋。
他确实害怕母亲。
母亲虽然宠他,但在这种重要场合,如果因为他胡闹而丢了南家的面子,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相比之下,南安辰这个“残次品”反而光脚不怕穿鞋的。
南安霖的小脸气得扭曲起来,他指着南安辰和云舒,恶狠狠地警告道:
“好!你们给我等着!两个没人要的怪胎!看你们能得意多久!”
放下狠话,他终究没敢再做什么,愤愤地一跺脚,转身冲出小楼,跑回主楼去了。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云舒还紧紧抓着南安辰的衣角,小脸上惊魂未定,却又带着一丝胜利后的光亮。
她仰头看着南安辰,小声说:“少爷,我不怕他!”
南安辰低头看着她,看着她明明害怕却还要挡在他身前的样子。
看着她此刻强装勇敢的模样,那双总是沉寂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融化了一角。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非常轻非常快地,拍了一下她的头顶。
然后,默默地重新坐回地毯上,翻开了那本图画书。
云舒也赶紧挨着他坐下,心有余悸,却又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窗外,前院的喧嚣依旧隐隐传来,奢靡而空洞。
窗内,两个小苦瓜,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依靠着彼此身上那点微弱的暖意,暂时抵御着来自这个冰冷家族的寒意。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却因为环境的扭曲、母亲的偏颇,变得如同仇人般对立。
人性的自私与恶意,即便在孩童身上,也早已因环境的浸染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