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定计后,沈家二房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每个人的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决绝。躲是躲不掉了,只能迎难而上。
早饭桌上,气氛凝重。周氏食不知味地搅着碗里的稀粥,沈厚德则是一口都没动,盯着桌面出神。
“爹,”沈清辞放下碗筷,声音平静却坚定,“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趁着奶奶刚提出条件,咱们主动去谈,显得咱们有诚意。拖得越久,她越会觉得咱们在耍心眼,条件可能更苛刻。”
沈厚德重重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身:“成!我现在就去!”
“他爹!”周氏紧张地抓住丈夫的胳膊,“你……你好好说,千万别跟娘顶嘴……”
“我知道。”沈厚德拍了拍妻子的手,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战场一样,转身走出了小屋。
沈厚德一走,周氏和沈清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周氏坐立不安,一会儿走到门口张望,一会儿又回来坐下,手里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角。沈清辞虽然表面镇定,继续收拾着碗筷,但耳朵却时刻留意着正屋的动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正屋那边隐约传来了赵氏拔高的斥责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愤怒的语气让周氏和沈清辞的心都揪紧了。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沈厚德压抑的、断断续续的辩解声。
又过了许久,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朝着小屋走来。周氏和沈清辞立刻冲到门口,只见沈厚德垂着头,步履沉重地走了回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爹,咋样?娘说啥了?”周氏急切地迎上去,声音发颤。
沈厚德没立刻回答,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娘……松口了。”他声音沙哑,带着疲惫。
“真的?!”周氏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但是,”沈厚德话锋一转,脸色凝重,“条件……改了一点,但还是很难。”
他走到炕边坐下,沈清辞赶紧给他倒了碗热水。沈厚德捧着碗,暖着手,慢慢说道:“份子钱,娘同意不加三成了,但……要从下个月起,每月多交五百文。金宝的聘礼,咱们出七成,大哥出三成。至于房子……”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屈辱的神色,“娘坚持要给金宝留一间,说是等他成亲后用。而且……而且立字据的时候,得写明,这房子,算是咱们二房孝敬爹娘的,地契……地契上要加上爹的名字。”
“什么?!”周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加……加爹的名字?那……那这房子还算咱们的吗?”
沈清辞的心也猛地一沉。加上爷爷的名字,虽然爷爷常年卧病不起,但名义上,这房子就成了祖产,将来一旦分家,处置起来会非常麻烦,奶奶和大房完全可以借此拿捏他们!这一招,比单纯要钱狠毒多了!
“爹,您……您答应了?”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干。
沈厚德痛苦地闭上眼,摇了摇头:“我没当场答应。我说……我说得回来跟你们商量。娘给了最后期限,明天晌午前,给她答复。要是不同意……这地基,就让咱们填回去,以后再也别提盖房的事。”
小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奶奶这是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逼他们做选择!要么接受苛刻的条件,保住地基和渺茫的希望;要么鱼死网破,前功尽弃。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啊……”周氏喃喃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加了爹的名字,这房子……还是咱们的吗?咱们累死累活,到底是给谁盖的啊……”
沈厚德双手捂着脸,肩膀垮了下去,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汉子,被亲娘逼到了绝境,充满了无力感。
沈清辞紧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奶奶的底线已经很清楚了,她绝不会允许二房完全独立出去。加名字这一条,触及了核心利益,必须争!但怎么争?
“爹,娘,”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份子钱每月多加五百文,咱们咬牙认了!金宝哥的聘礼出七成,虽然多,但也算有个限度,咱们也认了!留一间房给金宝哥,就当是侄儿借住,咱们也忍了!但是,地契上加爷爷的名字,这一条,绝对不能答应!”
“不答应?可娘那边……”周氏六神无主。
“咱们再去谈!”沈清辞语气坚决,“就跟奶奶说,房子是咱们二房倾尽所有盖的,地契写爹的名字天经地义。加上爷爷的名字,名不正言不顺,将来也是麻烦。咱们可以写个补充字据,承诺将来爹娘百年之后,这房子咱们二房有优先居住和处置权,绝不让爹娘老无所依。但地契,必须保持原样!这是咱们的底线!”
她看着父母,眼神灼灼:“爹,娘,这是咱们最后的坚持了!如果连这个都放弃,咱们盖这房子还有什么意义?不如现在就填了地基,认命算了!”
沈清辞的决绝,点燃了沈厚德和周氏心中最后的不甘和血性。
“对!阿辞说得对!”沈厚德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契是咱们的根!不能加!大不了……大不了这房不盖了!”
“他爹!”周氏抓住丈夫的胳膊,虽然害怕,却也咬牙道,“听阿辞的!再去谈!最后一次!”
一家人再次统一了意见。这一次,他们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第二天晌午前,沈厚德再次走进了正屋。这一次,他进去的时间更长,里面的争吵声也更加激烈。周氏和沈清辞在自家小屋度秒如年,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门开了。沈厚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他走到妻女面前,声音沙哑却清晰:
“谈成了。”
“份子钱每月加五百文;金宝聘礼咱们出七成;给他留一间房;地契……不加爹的名字了。”
“但是,”他顿了顿,补充道,“娘让里正作证,立字据,写明这房子咱们有居住权,但将来……将来若是分家,这房子要折价算进祖产里,由她来分配。”
这最后一个条件,依然留下了尾巴,但相比地契加名,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至少,在可见的将来,这房子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
周氏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沈清辞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了一角。
虽然代价巨大,前路依然艰难,但,他们终于赢得了继续盖房的资格!这场艰难的谈判,以惨胜告终。然而,沈清辞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如何在这沉重的枷锁下,尽快攒够钱,把房子真正盖起来?